那一刻,他感覺天旋地轉,眼前如老電視花屏般發花,差點直直挺過去。
身子砸在地板上前,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憑空扶了他一把,又親昵的拍了拍他的臉,在他即將爆發尖叫前,倏然又消失了。
……是祂……祂還在?
冰冷從瓷磚上傳到背部,又好像剛才的沒摔倒是因為靠在牆上。
驚魂未定間,白岐玉聽到裴世鍾焦慮的敲門聲:“白先生,你還好吧?請回應一下!”
“我……”白岐玉虛弱的幾近說不出話,“我還好……”
“需要幫助嗎?”
“不用……”他狠狠閉了閉眼,壓下眩暈與嘔吐感,“沒事,我馬上出來。”
白岐玉不想讓人看到如此狼狽的模樣。
不著寸縷的從陌生浴盆中醒來,已經是他精神潔癖的承受力極限了。
他需要花很大力氣,才能抑製自己不去想,他是以怎樣不知廉恥、惹人側目的模樣被人救治的。
……他們把他扔進浴盆的,是覺得他汙穢不堪麽?
即使一路來,裴世鍾、秦觀河,還有羅太奶的視線都溫和有禮,白岐玉仍覺得他們已經看透了他。
看到了他羞辱的被怪物脅迫,一灘水似的融化在黑暗的懷中丟盔卸甲的模樣,看透了他下/賤的本質。
他一邊回應著裴世鍾的詢問,一邊撩起水潑在臉上。
鏡中人,沉著一張陰鬱不討喜的臉,眉目間滿是麻木與疲倦。
這個人還是他嗎?
自出事來,白岐玉已經很久沒有端詳過自己的臉了。
他茫然的動了動眼睛,鏡中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烏壓壓的睫毛上滴下水珠,在死氣沉沉的對視中滑下……
“白先生?”
“來了……”
他抽了幾張紙擦乾淨臉,又揉了揉臉頰,讓自己面色看起來紅潤一些。
一出盥洗室,裴世鍾便圍上來:“您還好吧?”
“我沒事,”白岐玉避開他的眼睛,“洗了把臉而已。”
裴世鍾擔憂道:“如果哪裡不舒服,請一定要說啊。”
“好……”
坐回蒲團時,韓嫂也來了,似乎在和羅太奶匯報堂口的大小事務。
羅太奶方用完早餐,接過裴世鍾遞來的方帕,慢條斯理的擦拭嘴、手。
韓嫂在一旁恭敬的說:“太奶,香客們送來了中秋慶禮。浙江的霍先生、劉先生;湖南的楊女士……”
她遞上幾張的單子,報了天南海北的十幾個人名,滿是特產等名貴禮物。
羅太奶一手撐額,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給仙家們貢上吧。這兩隻帝王蟹和特級女兒茶單獨貢給靖宗爺,他最好這一口。”
說著,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補充道:“……再回復他們,九月九的寶燈都預備下了。”
“是。”
“快到中秋和九月九了,香客們的心意這兩天估計很多,勞煩你統計的詳盡些,不要弄錯。”
羅太奶叮囑著:“還有,收到後,就盡快給仙家們貢上,不用一一告知我了。貢完後給弟馬、弟子、小仙們分分……你做主就行。”
“是。”韓嫂利落應下,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白岐玉,繼續說,“之前預約的萬盈集團前董事長和夫人已經推遲了預約。今天下午的兩個複診也都延遲了。”
白岐玉鼻子一澀,怎麽聽不出來,太奶為了幫他,特地空出了一整天。
相處久了,就會發現羅太奶就像大街小巷最常見的和藹老人,給人以溫暖眷戀的慈和感。這種溫暖感,是真正內心溫柔的人才會發出的。
而在她面前,白岐玉可以脆弱。
韓嫂欠身離去,處理事務了,白岐玉忍不住哽咽:“太奶,您的救命之情,我永不會忘記。您要多少香火錢我都不會推辭……”
羅太奶卻和藹的打斷他:“不用急。”
“我是說真的!我的存款有十萬左右,找親戚應該能再借出來三十萬,如果不夠,我可以去貸款,求您救救我……”
“世俗之事,等結束再說。”羅太奶搖頭,“好了,我的問題問完了,給我講講你遇到的那個東西吧。什麽時候開始的,什麽模樣,什麽症狀……”
等白岐玉磕磕絆絆的把一切講完,她若有所思的點頭:“讓我看看你的後頸。”
白岐玉扭過身去,撩起碎發。
一旁侍奉的裴世鍾忍不住驚呼出聲,被羅太奶沉沉一瞪,抱歉的捂著嘴退下去了。
不是裴世鍾心理素質差,而是白岐玉後頸的情況實在太過衝擊性。
自從上次照鏡子後,白岐玉便沒再觀察過後頸的情況,他還沒意識到,現在,已經不是一片鱗片的問題了。
反射著妖冶水光的鱗片,呈現一種堅硬的、流光溢彩的金屬光澤。
像稀有金屬的合金,也像品相極好的貝母。r />
每一片都是瓶蓋大,從後頸正中的脊椎線向兩側蔓延。
總共九片,以對稱的姿態整整齊齊的覆蓋了大半片後頸的皮膚。
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鱗片與正常皮膚交界處,亦呈現出發黑的、變硬的傾向。
——鱗片在擴散。
不過……這樣的形容仍有些不恰當,仔細看去,與其說是鱗片,倒不如說是過於逼真的“木雕”。
因為每一片鱗片都有很違和的“風化”與“剝落”,不該是常年置於潮濕處的鱗片會有的,更像是生長在潮濕地帶的,紋路奇特的老樹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