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手機鎖屏,背朝上放在地上,屏息聽去——
窸窸窣窣,什麽龐然大物掠過草地的聲音傳來。
那東西一定極重、極慢,他聽到了松軟土地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伴隨而來的,還有千萬張口令人渾身發毛的毫無邏輯的雜言碎語。
但凡任何受過教育,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聽到這些語序混亂、顛覆常識與一直以來世界觀的“話語”,都會感到下流、惡心、褻\瀆,感到巨大的不可言喻的混亂。
它們似乎說——
“哪你在藏你哪在匿藏哪哪哪你你你在!”
“出來讓來來出你躲別別藏別哪出找找別!!!”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囈語仿佛遠在天邊,又縈繞在不超過五米的耳畔,聽不出男女老少的無數張碎口在令人不安的重複著褻瀆語言的話。
白岐玉緊緊貼在冰冷的石碑上,幾近縮成一個球。
每一聲呼吸都成了奢侈的“發聲”時刻,他極緩、極緩的用嘴來小幅度的吸氣、吐氣,牢牢抓緊胳膊與膝蓋,生怕一個顫抖弄出聲音來。
或許是他的努力,或者祈禱起了作用,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與混亂低語竟逐漸遠去。
白岐玉豎起耳朵,似乎是遠處國道路過了幾輛大貨車,司機正放聲高歌、大笑著聊天,談論著新聞八卦,什麽連環殺人案,什麽老國土局員工離奇死亡之類的。
不知又過了多久,終於,最後一點壓迫感與低語也消失,耳畔只剩夜間山林又輕又細的風聲了。
“哈……哈……”
白岐玉這才敢大口喘氣,他極小心地碰了一下手機,顯示現在是22點30分。
真是一場硬仗。
他有點後悔沒帶水和食物,嘴被風吹的發裂,嗓子也乾的生疼,可他又苦笑著想,難道帶了就敢吃嗎?
一直到凌晨1點左右,黑暗中無形的陰影來來去去了好幾次。
有一次,那些令人發瘋的怪聲近到白岐玉渾身汗毛聳立,差點崩潰的起身逃跑,可正如小雲兒說的,只要不發出聲音,它們就沒法找到白岐玉。
就在白岐玉的僥幸心理冒頭時,變故突生。
“叮——叮——”
!
白岐玉渾身僵硬如死屍,一點一點扭頭,看向身下——
手機鎖屏上,【未知號碼】發來了短信。
“你好,我是李曉傑。思來想去,還是從房東那裡討要了你的號碼,對你說聲抱歉……”
“我已經給你發送了十幾條短信,想必你一條都沒能收到。這個現象,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了……”
“現在……那個東西來了%¥#……我也……&*沒有辦法……”
手機是毫無顧忌的鈴聲大作著,一聲、又一聲,平日正常的音量在寂靜的山林中如索命的厲鬼,響亮的回響。
下一秒,狂風大作,人聲喧囂,陰影們肆無忌憚的膨脹、呼嘯,好似欣喜若狂:它們知道,主人要找的獵物,暴露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四面八方的狂風獵獵作響,還有嘈雜混亂的低語,越來越大,越來越烈,發酵著,擴散著,幾千幾百個無意義的音節吵鬧的刻印在白岐玉發麻的耳膜中,讓人迫近瘋狂。
大腦被超載的信息流積壓的嗡嗡作響,不知過了多久,一分鍾,或者十幾分鍾,一切重歸寂靜。
白岐玉腦中名為承受力的弦,“啪”的一聲,斷了。
祂,降臨了。
身軀被無形無物的萬千肢觸包裹的那一刻,白岐玉其實已經沒有思考或者反抗的能力了。
“哭泣”也變成無需再有的生理活動。
可不知為何,他仍無法抑製的哭,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仿佛在哀悼逝去的一切,止不住的大滴大滴的流著,滴在祂緊緊包裹的肢乾上。
祂的感官告訴祂,是鹹的。
祂饒有興趣的舔了一口人類過於柔軟、毫無防禦能力的臉頰,細膩的觸感讓祂滿意的眯起眼睛。
人類的軀體實在是太小了,只是一口那麽輕的舔舐,臉上便留下一片紅痕。
若非刻意放緩,半張臉就沒了。
為了更好的感官,祂化作人類的軀體。
赤\裸的懷抱中,白岐玉呆滯的窩在頸窩,像一滴水柔軟的伏在碗底,乖巧的讓人心醉。
祂心情極好,最末端的肢乾都在顫抖著,祂低下頭,細細的親著柔軟的唇。
祂記得在人類文化中,這是代表愛意的行為,如果人類同意,就意味著默認可以交\配了。
雖然祂不理解之前的親吻後為何仍被拒絕,但時間對祂來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祂不介意等。
漆黑黏膩的肢乾劃過窄腰,在白皙皮膚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紅痕,撕下布料,朝下摸去……
突然間,祂停下了動作。
鋪天蓋地、嚴絲合縫、幾近化作實質的黏稠黑暗中,出現了一個缺口。
是那個氣息與人類一致的東西。
它還在喊:“白岐玉!白岐玉……清醒一點,不要睡!不要妥協!”
不要睡。
不要妥協。
又是這種東西!!!
那些囈語,那些能把人逼瘋的漆黑肢乾似乎被極大的激怒了,渾身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暴漲,嗡嗡呀呀的積壓著白岐玉岌岌可危的理智與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