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兒不語,拉著他的手腕,快步朝外跑。
說來也奇怪,小雲兒衣著單薄,甚至可以說簡陋,像是方義淘汰下來的衛衣,可這麽冷的天,她的手竟是火熱的,有力到不可思議。
他們在漆黑的樓道裡盤旋而下,一層,兩層……
竟成功到了樓道外。
小雲兒馬不停蹄,拉著他朝小區外跑去,邊跑邊說:
“接下來的話你聽好!你一刻不停,去天柱峰區,然後找龍盤山路與國道B61交界處,從小道上山!”
她的語速飛快:“那邊有一片野路,走大約一公裡,就能看到一片墓群!”
“墓……?”
“對。”
顧不得白岐玉氣喘籲籲,小雲兒一直拉著他,跑到街區口才停下。
這裡已經是比較繁華的街道了,夕陽西下的景色重新掛在醉人的天際,車水馬龍,熱鬧的讓人想哭。
“那一片墓群是方家的祖墳,”小雲兒一字一句地說,“找到以後,再找一個叫‘白三福’的墓碑。然後,躲在後面,不要出聲。”
此話一落,小雲兒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難以置信的張著口:“你……你是方家的保家仙?!”
“噓,心裡有數就行。”
巨大的希望襲擊了白岐玉,他激動的張了好幾次口,才說出話來。
“所以,你這副小女孩的模樣是偽裝啊?”
“那當然了,”小雲兒彎著眼角笑起來,俏皮的眨眨眼,“我真名白三福,人稱三福姥爺是也。你看見的自然是大姥爺的化身而已,怎麽可能是風一吹就倒的丫頭片子,也太小看姥爺我了。”
白岐玉眼眶發紅,不知道要哭還是笑。
萬幸,她不是方家女兒,世界上沒有一個叫小雲兒的女孩遭受虐待。
也萬幸,他自己平日與人為善,神仙聽到了他的祈禱。
“好了,別哭了,快走吧。”小雲兒很溫柔的說,“我留在這,他就以為我是你了。”
“真的沒事麽?”
“大姥爺我神通廣大,就算打不過,那髒東西也奈何不了我。你放心跑吧,我掐指算過,躲過這一夜,你就有貴人相助,萬事平安啦。”
“謝謝,謝謝您……”白岐玉不再寒暄,眼眶通紅的朝小雲兒道別,“那我去了。如果我真的能平安歸來……”
小雲兒接話茬:“就不要再忘了大姥爺我的蘋果了。”
白岐玉破涕為笑,朝街邊一輛“空車”的出租跑去。
背後,小雲兒還在叮囑:“千萬記住,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發出聲音——”
“好——”
出租車嗡鳴著發動,白岐玉報了地址,趴在車窗上,看小雲兒朝他擺手的身影愈來愈小。
終於,暈紅的夕陽下,小女孩的身影縮小到一個微不可察的點,然後消失不見。
他把車窗關上,忍不住捂著臉哭。
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勸他“世界上沒什麽值得哭的”,安慰他很多大道理,可他就是止不住淚,那些溫馨的話從左耳進右耳出,嗡嗡呀呀的聽不真切。
到了龍盤山路,白岐玉一直指揮著司機找到與國道B61的交界口,才下車。
左右眺望著,果然,在黑洞洞的夾道樹林中,隱約有一條踩出的野路,朝林深處蔓延。
他爬過欄杆,扶著歪斜生長的樹乾,在坡度不低的泥路中踉蹌前行。
沒有路燈,夕陽也已逝去,一切陷入惆悵暮色,可白岐玉心中竟一點恐懼都沒有了。
他必須平安回來。他想。食言了小雲兒的蘋果兩次,他不能再做騙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半小時抑或一小時,面前出現一片開闊的草地,兩旁亂生的雜樹和灌叢被清理的很乾淨。
再往前走十幾米,變成了人為夯實過的泥地。
白岐玉知道,目的地到了。
他朝黑暗中佇立如鬼神的墓碑們鞠了幾個躬,默念些吉利話兒,踩著草地,緩緩接近。
瀏覽了幾個墓碑,白岐玉確認這裡是方家的祖墳。
“……找到了。”
東南角,一片地形高的怪異的角落裡,有一塊與其他形狀不同、極其龐大的方碑。
高兩米有余,厚重巍峨,滄桑磨損訴說歲月的折磨。
白岐玉需要踮起腳,才能看清最上方的刻字——“三福上仙佑方氏族魂”。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大多數姓方,應該是類似族譜碑一樣的東西。
碑前沒有供桌,也沒有供品,只有一個半人高的鏽的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鼎。
從潮濕的坍塌成泥的香灰堆來看,至少幾年無人來祭祀了。
林中風聲詭魅,白岐玉不敢多看,按照小雲兒的說法,縮到了方碑後面。
天完全黑了,手機的手電筒光外漆黑不見五指。幾日前下過雨,土地尚潮濕陰冷,把白岐玉單薄的運動褲濕透了,風也吹得他頭疼欲裂,在這樣一種深山老林的墓群中躲藏是煎熬而極需勇氣的事,可對現在白岐玉來說,這裡是救贖之地。
白岐玉一直緊盯著手機上的時間,19點,20點,21點……
突然,他聽到了囈語。
混沌、無意義的低語浮湧的一瞬,包裹墓群的黑暗,明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來了?
小雲兒不會……不,不會的,白岐玉按捺住恐懼,安慰自己:或許,只是混淆的戲法被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