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樓東戶
大藥房門口的熙熙攘攘的過客,如鋼鐵森林中穿梭的灰燼,來往於陽光與大廈構成的囚籠中。
每個人的臉都掛著麻木與焦慮,路過小中介時,沒人投去“詫異”或“恐懼”的視線。
又是幻覺?
急於尋求答案,白岐玉拉了一把張一賀的袖子,指尖微抖:“你看那個人……”
張一賀很好脾氣的彎了彎腰,朝著白岐玉的視線望去。
“那個小個子?”
“你沒覺得他不對勁麽?”
“你說衣服?應該是個職場新人吧,借別人的穿。”張一賀意味深長的深深看了他一眼,“以貌取人可不好。”
“但……”
白岐玉的聲音戛然而止。
重新抬眼看去時,小中介一點“異狀”都沒了。
過度彎折的脖子,是洗的僵直的高領襯衣。蠕動起伏的液體四肢,是過長的袖子褲子蓋過了手腳。
正如張一賀所說,他只是穿了過大的、不合體的舊西裝而已。
二人聊著,小中介一抬眼也看到了他們。他不確定的揮手:“是白先生麽?”
——
白岐玉之前谘詢的天合小區,是個比較新的樓盤。很摩登簡約的設計,前後共四十棟樓,有兩個戶型在尋租。
家具齊全,隔音也不錯,可惜,白岐玉仍不滿意:兩家全在背陰面,而他受夠這種“陰惻惻”的房子了。
一圈跑下來,又是介紹又是推銷的,小黃臉上全是汗。臉浮白犯腫起來,像泡漲的屍體,卻偏要帶著故作老成的笑。
放在平常,白岐玉是不會與這種令人不適的人打交道的,可為了搬家,他必須忍著。
“白先生,要不咱再去看看禦金源?那邊兒也有幾家在租。不遠,就幾百米。”
“有朝陽的嗎?采光好點的?”
“朝陽的有。至於采光嘛,這個太主觀,我個人建議咱先現場考察再說。”
禦金源的房子,仍不盡人意。
朝陽的戶型面積小,是目前的2/3大,月租卻貴出一千多。另一個戶型大的位於一樓,蟲蟻鬧得人心煩,看房的檔兒,小黃就拍死了好幾隻庭院裡飛來的蒼蠅。
他辯解說“可能最近回暖”,原先來的時候沒這麽嚴重,但白岐玉咬死了口說不行。
隨即,三人又去看了更遠一些的新式公寓。采光不錯,可沒有集體供暖的線路,在肅殺的北方冬季,絕對是件折磨事兒。
見狀,小黃結結巴巴的說:“冬天可以開電暖氣,或者燒壁掛爐的……”
“壁掛爐不好,”張一賀朝白岐玉搖頭,“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通風好絕對不會有這種安全隱患!”
“而且要比集體供暖貴三倍以上。”張一賀壓低聲音,“效果卻不如前者的三分之一。”
一天下來,晚霞翩躚而至,方圓一公裡內的在租樓盤全看過了,一無所獲。
小黃說,還有城中村那種自建房在租,如果覺得可以,周日再約他。
二人踩著夕陽,在一片悵然金暉中回家。
張一賀扭頭問他:“你看上哪一套了?公寓?禦金源?”
白岐玉正垂著眸子,夕陽酒醉般的金暉灑在睫毛、微卷的發上,像漆黑蝶翼上散落的麟粉。
隨著走路,光柔和的撫摸他白皙的側臉,讓張一賀莫名的想到一個比喻:漆黑海水上的海妖,正趴伏在水面,享受一天之中短暫的寧靜。
“沒。”白岐玉輕聲打斷他的幻覺,“我……我過兩天再聯系別的中介吧,看看別的。”
不光是房源,小黃給人的感覺也很糟。
興許是職業原因,他說話總帶著一股諂媚。
這也就罷了,他還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比如剛才看房看累了,他主動去買水,卻隻買了兩瓶,一瓶給自己,一瓶給白岐玉,愣是忽略了張一賀。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都不懂,眼界太小。
二人沉默著走回了家,在院子門口分別前,張一賀突然開口。
“現在住的不也挺好?要不就別搬了。”
白岐玉歎氣:“我必須要搬。”
“但是,周圍近的只有這幾個小區,你都看過了。”
“實在不行,還有城中村……”
張一賀打斷他:“別搬了。再遇到不好打車的晚上,我開車接你。”
他指了指院子中的一輛沒上牌的路虎。
白岐玉愣了一下:小區裡有這麽一輛車嗎?
當年谘詢老國土局宿舍時,白岐玉也疑惑過,房子雖然老,可地段不錯,為什麽租金便宜的離奇?
實地考察後就明白了,或許是采光問題,大院裡常年積壓著一股潮霉味,即使光線充足的白天,也總是昏沉沉的。
單位大門兒進來,正面是廢棄的老單位樓,右手邊才是老式宿舍樓,三個單元共五層。
站在院子裡抬頭看去,兩棟破敗肮髒的樓像兩隻瘦骨嶙峋的怪物,睜著黑洞洞的眼,將要捕食不知好歹的人。
這樣的居住環境裡,老小區裡常駐車輛就那幾個,大眾、奇瑞……別說路虎了,平日來輛四個圈兒,都會被老頭老太們評頭論足。
“這……”白岐玉忍不住問,“這是你的車?”
“昨天提的。周末車管所不開門,周一再去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