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臉上的驚訝與茫然恰到好處,中年警察打量了他幾秒,開口:“可以進門說嗎?”
“啊,不好意思……請進,請。”
不知道兩位警察前一戶去的是哪兒,身上縈繞著一股臭烘烘的腥氣,是海邊特有的那種腐腥氣息。
像什麽東西在海水裡泡漲、泡爛了,甚至讓人耳畔也繚繞了蠅蟲嗡嗡聲。
樓裡有賣海鮮的?
白岐玉倒是撞到好幾次房東孔大爺買蝦皮、蝦醬吃,一買就一整箱。孔大爺說他家人多,吃得快,還給白岐玉帶過一大塑料袋,被他婉拒了。
所以,警察們應該已經去過一樓詢問了,還待了不短的時間。
想到這,白岐玉招呼兩位警察在沙發上坐下,提起熱水壺給二位倒水。
他隨口說:“我剛才上樓,還遇到四樓東戶的人了。”
“你們聊什麽了?”
白岐玉搖頭:“哎……沒聊幾句。她看著精神很不正常,我還疑惑怎麽回事呢……真是太讓人惋惜了。”
小警察也感歎道:“老婆死的這麽突然,精神萎靡也能理解。”
白岐玉倒水的手頓住了。
老婆?
等等,死的不是方誠,而是方誠的太太?
那他剛才遇見的女人是誰?
“那麽請您提供一下……”
白岐玉忍不住打斷他:“死的是女的?”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是的。李曉傑,45歲,你認識她?”
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白岐玉努力不手抖,給玻璃杯滿上熱水。
看著熱騰騰的水霧轉化為玻璃壁上的水珠,他才緩緩開口:“就,就問問。挺突然的……”
“嗯。我們想了解一下,你昨天一整天到今天的行程。”
“昨天上班。”白岐玉壓抑著恐懼,“今天,今天上午在收拾換季的衣服,下午去看房子。”
“再具體一點。”小警察晃了晃筆,“詳細到時間,有誰能作證之類。”
“昨天8點30分出門,騎共享單車去公司,一直到晚上9點40分,騎單車到家。同事、前台都可以證明我全程在公司,啊,還有單車扣費記錄。今天早上和中午點的外賣吃,也有記錄。下午看房……有證人,是二單元的張一賀陪我去的,我們到家才分別。”
一時間,客廳中只有小警察“唰唰”做筆錄的聲音。
“那個……怎麽這麽突然啊?李曉傑是怎麽死的?”
許是白岐玉無論動機還是時間都沒嫌疑,小警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刺到大動脈了,搶救無效。”
“我和她見面次數不多,她長什麽樣子來著?”
“燙著卷發,頭髮黃黃的,一米六左右吧。”
正是剛才見過的女人模樣,白岐玉的心停了一跳。
他掩飾的轉移話題:“聽說她是高中班主任?這兩天剛開學,她總不能是自殺吧……”
小警察點頭:“可不是呢,妥妥的謀殺。查完你們這一片兒住戶,我們還要去查她的同事、親戚。”
中年警察突然開口:“你和她很熟?我們走訪三樓時,他們都不認識四樓東戶。”
白岐玉的視線瞥過中年警察胸口,只有一個名牌,印著“商義忠”,沒戴數字編碼,可能是為了保護警察安全。
“商警官,”他斟酌的開口,“這棟樓你也知道,老、偏、采光也不好,住客來來去去。三樓應該是新搬來的,他們不認識四樓很正常,我也不認識他們。”
他把一周前,方誠晚上來找他的事情說了。
關於方誠丟了東西,還問他丟沒丟東西,要聯合報警的事兒。
“會不會是家庭糾紛?”白岐玉忍不住聯想,“妻子弄丟了方誠的東西,報復殺人之類?”
商警官和小警察對視一眼。
“方先生沒和我們說‘盜竊’的事兒。”小警察說,“如果真存在‘慣偷’的話,案件方向又要變了。所以……你丟過東西嗎?”
又是這個問題。
短短一周內,第二次有人問這個刺耳的問題了。
說,還是不說?
成年男人竟然被人偷了貼身衣物,實在是太過羞恥,難以開口。
可,這是事關謀殺案件、事關人命的事兒。
白岐玉深吸一口氣:“有。”
“大概是一年前了。”他嗓音有些抖,“我一共有六套睡衣,內衣也差不多這個數。我習慣一天換一套。哪一套舊了,就扔掉買新的,所以數量是恆定的。”
“去年的國慶假期,我從老家提前兩天回來,想收拾一下換季的衣服,卻發現睡衣少了一套。”
“當時,我以為是假期前扔了一套,於是買了新的。可一個月後,我非常清楚自己沒有扔舊的,卻又少了。我不信邪,翻箱倒櫃的找,發現一個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的家裡,少了非常多的東西。”
小警察停下筆:“為什麽不報警?”
“都是小東西。上到衣物,下到用剩的香水。說真的,這些日用品的數量到底是多少,正常人很難記得清楚吧?”他苦笑,“我一度懷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了,於是我開始記帳。”
說著,白岐玉打開手機的備忘錄,手抖卻堅定地給警察看。
“然後我發現,在這一年裡,我屋中的物品,在極緩慢的、一點一滴的、悄無聲息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