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立堂口是個非常複雜的儀式,包括什麽大神喊仙班,二神引進門,三尺三上名兒之類。
這麽一搜,白岐玉還了解到一點:在最初,人們常說的“跳大神”其實是給弟子立堂口的儀式,而不是後來泛指的作法驅邪。
總而言之,只有成功立了堂口的出馬弟子才可以幫仙家“出馬”看事兒,就像注冊了營業執照的公司,不然就是違規經營。
搜到現在白岐玉才明白,“出馬仙”這一派系,看事兒的不是所謂師傅、大師,而是他們身上供奉的下凡攢功德的仙家們。
例如老馬推薦的“秦弟馬”,說他厲害,一方面是說附身他的仙家道行高深,另一方面是說他與仙家溝通、同步能力厲害。
至於“翻仇仙”,則壓根沒資料,白岐玉排列組合的修改了幾個詞,也隻搜出來黑話似的的車軲轆話。
術語越攢越多,找了老的來了小的,看得外行人頭暈眼花。
要不要找這個秦弟馬?
雖然老馬誇得天花亂墜,可老馬這個大嘴巴,十句話有一句靠譜就不錯了。
但那日老馬介紹羅太奶,且不論有幾句真話,臉上的“感歎、佩服”是不作假的。
人會說謊,但微表情不會。
天人交戰一番,白岐玉還是撥打了秦弟馬的電話。
“歡迎致電天柱堂。超拔,還陰債,祛邪看病,喊人進香,百年老堂口,給您心安……電話接通中,請耐心等候……”
聽到廣告語第一句,白岐玉就有掛斷的衝動了。
這和他想的隱世神人非常不一樣……算了,打都打了,先聊聊看看吧,不靠譜再找個理由掛了。
廣告語沒循環到第二遍,一個年輕男人便接了:“您好,天柱堂秦觀河。”
“……你好。”白岐玉猶豫的說,“那個,我其實是想找羅太奶的,讓同事給我牽線,然後他給我推薦的你。”
年輕男人一頓,了然。
“不好意思。羅仙婆這幾日去卞市了,6p3國道的高架橋出了很急的大事兒……”他有些歉意的解釋,“行程本來是昨天回,但事情比想象中麻煩,延遲到了下周一。”
“在她回來之前,找她的單子就暫時轉接給天柱堂了。”
“原來如此……”
“您不放心也可以理解的。這樣,我先把您的單子排上,等太奶回來,我幫您轉交。”
此人嗓音清冽,措詞有禮而頗有距離感,更像是斯文冷漠的醫生,聽著似乎還不到三十歲。
說來也奇怪,不知是秦觀河的態度好,還是他真有點功力,單是聽他一番解釋,白岐玉的心便靜了下來。
總之,與白岐玉想象中的“算命神棍,跳大神的大忽悠”迥然不同。
試試吧?
心中一個聲音響起,萬一,真的有用呢?
“不用……”他輕輕說,“就……拜托師傅您吧。”
男人頓了頓:“感謝您的信任。介意先簡單說說您的事情麽?雖然您的同事和我提過,但我還想聽聽本人的說法。”
於是,白岐玉便簡要的說了自己遇到的怪事兒,當然,撇除內衣被偷一事。
“……就是這樣了。”
“所以,您為了逃避逼到家的怪影化成的‘人’,搬了家,結果當天睡覺一醒還在舊家,且沒有了您租房子的證據。”
“對。”
“您可以更詳細的說一下那怪影的面貌嗎?”
“最初,出租車上那次,我以為是泥巴。”白岐玉斟酌語句,“拳頭大,黑漆漆的,看著黏稠潮濕,也有點像沒處理過的原油。我再仔細一看,它就長出了好多手臂,亂動,似乎朝我抓過來。”
“第二次遇見,還是在出租上。體型比之前大了許多,整個後車廂都是。後來,遇到的次數就更頻繁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總之,從我住的樓外看去,整個樓的窗戶都是黑的,其實不然,是龐大的黑泥遮掩了燈光……萬千隻手臂,瘋狂的揮舞著,從黑暗中最汙穢之處來……我逃不掉了,我搬不走……”
“白先生,白先生!”
男子沉聲喊他的名字:“您還好吧?周圍有人陪護嗎,讓他來接電話……”
白岐玉喘著粗氣,從無邊的漆黑海水包裹中清醒。
他差點又陷入了“幻覺”。
不,或許不是幻覺,那潮濕的海腥味不知何時縈繞在鼻尖,是長年累月腐爛發酵、不見天日的海邊洞穴中的那種腥。
雨勢小了許多,能聽到陽台屋簷清晰的滴水聲,還有……
什麽東西踩在泥巴上,不,或者說“泥巴”本身移動時,發出的遲緩的、水聲滋滋的蠕動聲。
耳畔,秦弟馬的呼喚漸行漸遠,他顧不得說什麽,抓起手機便朝屋外衝去。
腦海中,只剩一個想法。
逃。
一階、兩階,盤旋而下。
陰雨天的樓道昏沉沉的,老扶手梯下一片黑暗,如靜候已久的深淵。
突然,他撞上了一個人。
是三樓小情侶中的男的,直直的站在樓梯上。他明明才一米七,人也清瘦,被白岐玉一撞卻絲毫未動。
像長在地上的人柱。
“不好意思,”白岐玉邊道歉邊繞開他,“我很急。”
“急著做什麽去?急著投胎,還是急著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