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又是莫名其妙了,白岐玉總感覺今兒的霍教授有點奇怪,淨說一些玄之又玄的話。
白岐玉不確定的而去看男人的眼,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對上他時,總充盈著溫情與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像遙望山林中的獸眼,本應是野性、血腥、毒惡的,可硬是止住了生理衝動,為了眼前人自我束縛了本能。
這讓白岐玉總不敢與他四目相對。
他慌亂的移開視線,想要說些什麽轉移話題,太陽穴突然抽痛了一下。
似乎除了奶奶,還有一個人提過這個概念。
“……八字又稱四柱,是一個人立於天地的四根“魂骨”。是人的根源、人的本性……”
女……聲?
背景樂裡,燭火劈啪的燃燒著,有線香味兒縈繞鼻尖。
“……心明眼亮一盞燈,頭頂黃河麽三天長,一路騎回泰山腳,問祖宗:‘白家小兒回來麽’?”
“白家祖宗祖宗宗祖宗……問泰山……泰山泰山山山……”
“白家小兒早死啦死啦死死死哈哈哈!——!”
清冽溫柔的女聲,在仔細深思時,突然扭曲,發狂為惡意滿漲的尖叫,衝擊著人的精神承受力。
嘈雜……重複重複……指數增長……
白岐玉痛苦的尖叫出聲:“停下,停下……!停停停!!”
“阿白?”
“啊?”
什麽都消失不見了。
洗手池淅淅瀝瀝滴答的水聲,樓外回蕩的荒蕪風聲重新歸來,面前的香堂燭火變回了頭燈與手電筒中的廢棄幾十年的廁所……
那邊兒,霍傳山用甩棍又挑起破破爛爛的黑布,準備點火燒掉了。
直覺告訴白岐玉,那東西,絕對,絕對不能就這麽銷毀。
他顧不得針刺似的脹痛的頭和混沌的思維,衝過去攔住男人:“等下,我先看看這布!”
“很危險。”男人不讚同。
“裡面最主要的小人都被你乾掉了,我就看看而已,沒事的!”
說著,白岐玉直接按住了男人掏打火機的手,另一隻手去搶。
奇怪的是,霍傳山一向大小事兒都依著他,不知為何,這一次卻毫不退讓。
他真用起力氣來,像一座山一樣,輕飄飄的就把白岐玉的胳膊挑開了。
“這個不行,”霍傳山耐心的說,“必須銷毀。”
“為什麽?你給我個理由。”
霍傳山卻熄聲了。
白岐玉死死盯著男人的眼,直覺,或者說,如此明顯的反常告訴他——
那黑布裡,必定有重要的信息。
這個念頭,像跗骨之蛆般,狠狠的咬上他的心頭,“搶奪黑布”甚至超過了“探究霍傳山反常”的優先度。
二人竟陷入了僵持。
白岐玉猝不及防的看到一片景象:
他站在深海幽靜之底,朝漆黑如虛空的水面上看去:龐大圓月正從海平線升起,無數巍峨到不可思議的立柱與華美建築包裹著他,他張開雙手,擁抱萬物……
如黑鏡般的倒影世界中,他猝不及防的瞥到一抹怪影。
如小山版漆黑黏膩的汙泥,光潔濕滑的表面反射著惡心的冷光,正此起彼伏的蠕動著,與他的呼吸頻率一致。
他震驚的後退一步,那團汙泥也震顫了一下……
“不要成為怪物,不要……”
視網膜上僅停留了千分之一秒的幻覺很快化為晃影,在恐懼的尖叫聲中,白岐玉重新回到遠離城區的廢棄百年的工廠,無人知曉的歷史遺留物包圍,黏膩黑水滴答的催命中……
不知為何,一個更荒謬的念頭,從白岐玉混亂失序的大腦中冒出。
【就像7歲時的白綺和白岐玉只能活一個一樣,今天走出這個工廠大門的,也只能有一個活人。】
這是高度恐懼下,他腦中閃過的兩個預言。
……
命運是用來打破的嗎?
白岐玉最喜歡的《麥克白》告訴他,命運是一個封閉的環。
每當你自認為跳出了循環,其實,正落入了它的圈套。
二人的對峙其實隻持續了一小會兒。
一秒,十秒,還是一分鍾?
白岐玉滿背冷汗,甚至呼吸都被放到極度細微。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高度緊繃,明明面前人,是一貫寵溺他的、眾人稱讚的好脾氣的男朋友。
霍傳山突然笑了。
像這些時日以來,每次白岐玉提出不合理要求時出現的一樣,一種寵溺的,“拿你沒辦法”的笑。
然後,他後退一步,把黑布放到了地上。
“只能看,不能用手碰。”
“你為什麽能碰?”
霍傳山耐心解釋道:“這東西很髒。弄髒了手,你又要生氣。”
白岐玉定定看了霍傳山一會兒:“看完了,你也要銷毀它,對吧?”
孰料,霍傳山搖頭:“你不想銷毀,我們就帶回去。我只是不想你看了害怕。”
是嗎?
白岐玉狐疑的看了他一會兒,沒品出什麽來。
這不能怪他多疑。
剛才短短一小會兒,他就難以避免的回憶起不久前謝聞道的反常。
也是這樣突如其來,毫無預料的,就被髒東西上身,變了一個人。
誰知道面前的男人,還是不是霍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