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白岐玉總覺得,空氣中彌漫起硝煙味兒。
一邊是頂頭上司,一邊是新鄰居,白岐玉也不知道怎麽拉架。
他隻得上前,擠到兩人中間:“戚老板,我暈乎乎的,喝不下去了……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你看你醉的?”
“不用,”張一賀打斷他,皮笑肉不笑,“我們住同一個小區,一起走就可以了。”
“同一個小區?”戚戎意味不明的看向白岐玉,“真的嗎?”
“嗯。謝謝戚哥關心,我們一起走就可以了。”
說著,張一賀掏出車鑰匙,遠程開了車門,幫白岐玉拉開副駕駛,示意他上去。
一連串砸下來,白岐玉腦子暈乎乎的,竟然也乖乖的上了車。
最後,戚戎沒再多說什麽,目送他們離開。
一直駛出了很遠,白岐玉遠遠望去,戚戎似乎在還抽煙,仍在門口站著。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
白岐玉和張一賀在一起了。
張一賀看上去冷感、不通世俗,實則是個溫柔體貼,會把家裡打理的一絲不苟的人。
白岐玉喜歡這樣熱愛生活的人。
每周,張一賀會買來鮮花,放在玻璃雪球狀的藝術花瓶,給人新鮮的好心情。
他還養魚,養鳥兒,把白岐玉的小雲兒接過來後,他還花了一周,在陽台弄了個生態角。
洗衣、做飯……甚至換床單、被套,都是張一賀來。
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他竟然如此擅長做家務。大手一拎、一抻,便換好了。
白岐玉好幾次要學技巧,都被拒絕了。
張一賀細細的親他漂亮的額頭、眼睛,還有唇,聲音低沉的讓白岐玉腿發軟:“如果你學會了,偷師走了,我還怎麽把你騙在我身邊?”
白岐玉被親的臉紅撲撲的,心想,不用騙也可以的。
但這句話,他從來沒能說出來過。
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如果說出來,似乎就有什麽東西要被破壞了。
10月後,出現了一個白岐玉難以抉擇的大事。
厲濤歌想做獨立3A。
在一個暴雨的夜,他找上白岐玉,想拉他入夥。
這樣才華洋溢的人想要獨立出去自研項目,白岐玉一點都不奇怪。
但,白岐玉和他卻也沒有那麽熟。起碼沒有熟到能拋下注定成功的前路,去賭勝算無幾的未來。
雖然共事了一年多,但二人關系一直平平。是近幾周,研發新項目,不可避免的打了許多交道,白岐玉才和厲濤歌熟稔起來。
這個痞帥的酷哥不像表面那樣難相處,不過,白岐玉和他也沒有太多共同語言。
厲濤歌的喜好太特立獨行了,工位上到處都是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的東西,什麽西方神秘學、克蘇魯之類的。
白岐玉不是不接受克蘇魯,但他接受的是詭異寫實的文風,接受不了滿臉眼珠子的怪物手辦。
總之,即使厲濤歌的新想法無比吸引人,無論是美術、玩法、創意,都是佼佼者,可白岐玉還是拒絕了他。
因為,當他詢問厲濤歌,Kaico向往的淨土“Frooklyn”究竟存不存在時,厲濤歌說,是不存在的。
“希伯來的天堂也好,末日的諾亞方舟也好,甚至凱爾特神話的阿瓦隆仙島、華夏古代文人追崇的桃花源……從來都是不存在的。”
厲濤歌說這話的時候,眸中閃爍著悵然與迷茫:“這些‘烏托邦’,只是掌權者……神權也好王權也罷,對底層泥沼中的螻蟻編織的美夢罷了。”
“不存在,難道就沒有意義麽?”
厲濤歌把玩著一尊邪氣詭異的小雕像,“嗯”了一聲。
白岐玉卻不這麽覺得。
他輕輕的說:“我覺得,是有的。”
“生活在恐懼絕望中的人,只要有一點支撐,一點信念,可能就爬的上來了。這些概念、這些夢的存在,就是一種意義。”
“爬?”厲濤歌神情晦澀的看著他,“爬上哪?能爬上哪?”
“蛛絲地獄也好,人間泥沼也罷,”白岐玉認真的說,“只要有能‘借力’的支撐,就一定爬的上去了。”
“‘Frooklyn’和希望,桃花源和天堂,都應該是存在的。”
厲濤歌只是搖頭。
他說,你真是太理想主義,太相信性本善了。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是如此天真一個人。
二人沒能談妥。
理念不合,一拍即散。
白岐玉回到家後,越想越覺得悲哀。
其實,他也算閱歷繁多的人。起碼比起同齡人,承受了過多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苦痛。
自幼無法正常說話,受盡白眼;好不容易正常後,父母雙亡;拉扯他長大的奶奶也在高中去世……
老天爺似乎對他從來都不公。
他曾哭過,崩潰過,覺得自己就是個禍害。
覺得自己這一生,就像在獨木橋上行走,每一個腳步都踩落一段過往。
但,這也都是沒辦法的事。
命運不給人鋪路,難道就原地不走了麽?
所以,他不知道為什麽厲濤歌看上去如此爽朗,竟是這樣的悲觀主義。
但世間唏噓之事十之八九,他沒什麽資格去施舍般憐憫別人,只能在空余時,為其惋惜。
二人聊完的下一周,厲濤歌就光速離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