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華夏大地蔭蔽的動物們,以自己的方式回饋這片土地,濟世救人,攢取功德,循環以往,生生不息,這很好。
所以,像他這樣招惹了外來汙穢的家夥,就是咎由自取,不該再引火燒他人之身了。
咖啡店外,夜色已深,701商場與步行街鋪子的霓虹燈斑駁陸離,繁麗輝煌。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整片夜空是一片燃亮的光輝。
白岐玉也很想融入這片光輝,可他不能。
他坐在咖啡廳最隱秘的角落,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早已不在人間。
他就位於地獄,屬於自己的地獄,走到哪裡都逃脫不出。
離開咖啡館前,他還是躊躇著給厲濤歌打了電話。
而厲濤歌的反應,可以說在預料之內。
厲濤歌淡淡的說:“秦弟馬已經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了。你什麽時候來靖宗堂?不過,你這個情況,既然現在還安全,我建議你趁早離開靖德。”
“……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厲濤歌愣了一下,語氣緩和了一些:“抱歉啊,兄弟。這些日子以來,我接管堂口大小事務,實在很忙,所以忘了聯系你……只是現在不是時候,等這段風頭過去,我去找你,咱們哥倆再好好敘敘舊?”
白岐玉胡亂應著,不知道是什麽心情,掛了電話。
打給戚戎,戚戎則直接不接。
鍥而不舍的打到第四個電話,戚戎才勉強接起,態度實在稱不上好。
“是有事嗎?”
冰冷,甚至帶了厭惡的語氣,刺的白岐玉早已風乾的心,又一下抽搐。
“我只是……回靖德了,想和你說一聲。”
“哦。”戚戎頓了頓,語氣聽不出情緒,“組裡有新文案了。”
“我不是想回去……”
二人沉默了許久,白岐玉聽著戚戎漠然的呼吸聲,心中是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痛。
“突然打擾你不好意思啊,戚哥去忙吧。”
“嗯。”
“那,再見……”
掛掉前,戚戎突然煩躁的“嘖”了一聲:“我說,你要是真想回來,問問常山他們組吧。那家夥開新項目了,前幾天還和我提起你……”
白岐玉心頭一顫,“戚哥……”
一聲“啪”響起,似乎戚戎點起了一支煙。
“我說這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你之前說走就走,打了聲招呼人就沒了?不交接,也不通知?……算了,你可能有自己的苦處,但你這事兒做的實在是不地道。”
說著,戚戎嘲弄的笑了:“你說說看,哥我哪一點對不住你?你的工作態度好、效率高,我都看在眼裡,所以你遲到、請假,我不是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什麽時候給你過臉色看?你看看隔壁組的小孩兒,天天被罵被訓,我什麽時候對你說過一句狠話?”
“對不起……”
“你校招剛來,我就特別喜歡你,逢人就說我們組的校招生聰明、靈透,以後絕對了不得。每一次加薪,我都給你和老員工一個待遇。我他媽還幫你找房子住。你說你要搬家,我就給你準假,帶你回家裡住……真的,小白,我對我親弟弟都沒這麽好過,所以我他媽是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你知道組裡因為你耽誤多少進度嗎?你知道因為你飛了多少成本嗎?我他媽……”
白岐玉緊緊閉上眼,眼淚忍不住又下來了。
他想說很多東西,也想解釋,可最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靖德市,他對不起太多人了。有些能償還,有些或許能償還,但大多數,他只能蒼白無力的說一聲對不起。
可是如果能有選擇,他怎麽會那樣做呢?
“對不起,戚哥,對不起……”白岐玉哽咽道,“但是,我沒法解釋。我給你打這通電話,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可能以後,再也不會來靖德了,就……”
最後,戚戎什麽也沒說,隻說“以後找了新工作,要珍惜,不要再讓別人失望”。就掛了。
沒有提見面。
淚眼朦朧中,白岐玉大概明白了一些東西。
那些……熱情、那些關懷,或許,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或者說,存在的時候,並不是厲濤歌和戚戎的本意。
究竟是為何,白岐玉隱約知道,但他不想面對這個結果。
離開咖啡館後,無處去住,白岐玉便打車去高鐵站,買了鄒城的票。
在高鐵上睡了不安慰的一覺,就聽著廣播到站鄒城了。
他沒有行李,連瓶水都沒有,就這樣裹著舊衣服,拿著手機,在冬季肅殺的寒風中,裹在匆忙焦急的行路人裡,麻木不仁的流入出站口。
突然間,他察覺到什麽,怔愣的抬起眼睫。
旅遊社與李師傅牛肉面背光的紅色霓虹燈中,一個高大沉默的身影,正抱著羽絨服,和一杯熱騰騰的飲料,在等候他。
他不由自主的朝前一步,又在即將看清那人面容時站定。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隔著短到幾乎可以不計的距離,白岐玉卻覺得這條路無比漫長。
但他不朝男人去,男人卻向他而來。
他大手一揮,把羽絨服極其熟稔的給白岐玉穿上,又把吸管插在熱飲裡,遞到嘴邊逼著他喝了一口。
鮮榨芒果。
白岐玉唯一喜歡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