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江長長地歎口氣,感覺頭開始疼起來了。
是了,這個瘴霧裡待上十天的修為,這個語氣……也只有佛宗的那位了。
仇薄燈站得離狼吞虎咽的和尚遠遠地,捂著鼻子問左月生:“無塵禪師當年到底是被什麽紅塵俗霧迷了眼,剃度了這種奇葩?”
繼左月生、婁江之後,仇薄燈也認出了這寶刹佛寺不待,跑來霧裡蹲的禿驢是誰了:
佛宗佛子,普渡和尚。
又或者,應該叫他“不渡和尚。”
非要說的話,這不渡禿驢的經歷還與仇薄燈有幾分相似。
當年,佛宗的第一高僧無塵禪師雲遊天下,在半路撿到了個七竅玲瓏,慧根天生的嬰兒。這無塵禪師禪道精深,以往認為佛法為渡世而生,願皈依佛門者,不論出身來歷,只要本性向善他都願意教導度化,師徒名分只是世人的著相,因此一直沒有親傳弟子。說來算是該無塵禪師命中有此一劫,撿到這麽個與佛有“緣”的嬰兒,其天賦之高靈性之奇,令禪師也著了相,破例地將這嬰兒收為徒弟,起名“普渡”。
從“普渡”這名上,就足以看出無塵禪師對寶貝徒弟寄予了何等宏大的期望。
普渡小和尚一開始倒也沒有辜負無塵禪師的期望,諸多佛法經文過目不忘,不論是武學還是禪說,一點就通,甚至還習得了佛宗最高深的秘術之一:“相觀眾生”,能見人之過去。佛宗也是被他的天賦衝昏了頭,沒來得及細考,就把人點為了當代佛子。
這成了佛子,按慣例就得出門去紅塵裡遊走渡世救人,積累功德好塑金身。
事情壞就壞在這“佛子雲遊”上。
無塵禪師與佛宗諸僧放眼各大仙門年輕一代的俊傑,滿心以為,普渡佛子很快就能名列前茅——少說也有個前十吧。果然,不出三個月,這佛子就一騎絕塵地上榜了,位置還蠻高的,只在榜首之下,算得上“不負眾望”。
——假如那個榜不是寫作天下紈絝榜,讀作仙門敗類榜。
“原來是他啊。”陸淨恍然大悟,“我記得他不是還有個很出名的……什麽渡什麽不渡來著?”
“三渡三不渡。”左月生一邊盤算著什麽,一邊順口道,“金渡銅不渡,銀渡鐵不渡,玉渡石不渡。”
十二洲流通的貨幣主要有六種,玉錢金錠銀雪,銅板鐵刀石毫。金銀玉者貴,銅鐵石者賤,換句話說,這佛子專渡有錢人,沒錢的就是跟他“沒緣”。“三渡三不渡”的名言一出世,佛子瞬間名揚十二洲,人也不管他叫普渡和尚了,都喊他“不渡和尚”。
“這就是所謂的‘我佛不渡窮逼’吧。”
仇薄燈總結。
“好個我佛不渡窮逼,”風卷殘雲般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不渡和尚便熱情洋溢地過來了,“這位就是仇施主仇榜首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仇薄燈皮笑肉不笑:“也算不上久,去年剛登的榜首,謬讚了謬讚了。”
“哪裡哪裡。”
不渡和尚合著掌,笑容可掬,經過驚天動地的“救命啊”一嚎後,他清楚自己裝“不露相”的真人計劃算是落空了,想要與這幾位與佛十分有緣的施主加深一下感情,只能換一種方法了。
首先,要扭轉先前的不利印象。
“施主可知您不日將有血光之災。”不渡和尚力求語不驚人死不休,“貧僧修習佛宗‘相觀’之術久矣,能知人之過去未來,雲遊至此時,忽感心神悸動,睜慧眼觀未來三日,但見二……三位命喪鱬城!”
其次,要故作高深。
拋出具有說服力的佛法秘術,然後顯露自己“未卜先知”的一面。
聲調要低,起伏要有。
不渡和尚胸有成竹地等待仇薄燈三人的反應,不管他們是質疑“血光之災”的真實性,還是好奇他是怎麽知道他們會經過這裡的,他都有法子引出後文。
“把他丟下去吧?”
仇薄燈翻著這幾天從陸淨那裡得來的丹藥,找有沒有什麽可以充當空氣清新劑的……陸淨愛賭,偏生不僅手氣臭算數也不太過關,這些天身上帶的丹藥都快被仇薄燈和左月生兩人贏光了。
“一壇酒四兩銀子,兩盤雲萊菜二兩銀子,三碟水梭花……”左月生不知道打哪裡找出了一個算盤,正在劈裡啪啦地計算剛剛不渡和尚吃了多少東西,“合計……雪銀五十二兩。你是要付銀子還是要拿佛珠抵?”
“……”不渡和尚不敢相信,“喂喂喂!你們三天后就要遇上血光之災了!貧僧辛辛苦苦在瘴霧裡蹲了十幾天,你們就算不體諒貧僧一番誠意,好歹也關心關心自己的生死吧?”
“血光之災嗎?”陸淨有點猶豫,遲疑地轉頭看仇薄燈,“你覺得他說的真的假的?”
仇薄燈頭也不抬。
“有種江湖騙術是這樣的,先假扮成奇人異士,然後找到有錢人,對他說:你某月某日有血光之災,若給我多少多少銀子,我可以幫你化解。若那人不信,這騙子就會在某月某日派小鬼去嚇唬他。有錢人如期遇鬼,就以為這騙子果然有未卜先知的方法……葉倉!過來把這騙子給本師祖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