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師兄,曾師兄!”
見他回來,人群立刻簇擁過去,七嘴八舌地問。
“顧長老去海上有什麽消息啊?百川真的會南下嗎?”
“今天山鍾突然就響了,好奇怪啊,曾師兄,我們真的要跟西海海妖開戰嗎?”
“巫族好像要進西洲,是不是我們也會跟巫族打啊……”
“……”
“抱歉。”
往日耐心十足的曾清師兄一反常態,語氣生硬地說了聲抱歉後,直接分開眾人。說話間,山鍾鍾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主宗主峰處的編鍾響了。
聽到主宗傳來的聲音,曾清師兄臉色一變,連弟子在宗門內不得禦劍飛行的宗門規定都顧不上,直接祭起木劍,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掠向主峰大殿。
見一貫最恪守宗門規矩的曾清師兄禦劍而去,一眾弟子愣在原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湍急的大河在諸峰之間咆哮流淌。
水聲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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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獸宗主峰,宗門大殿。
殿中的氣氛格外凝重壓抑,與山海閣大殿的雄壯輝煌不同,禦獸宗的宗門大殿風格格外古樸。大殿由灰白的巨石鑄造,立柱上雕刻著諸多異獸的圖案,最為特殊的,就是山門大殿牆壁上的十二幅壁畫。
十二幅壁畫幾乎匯聚了整座大殿的全部色彩,也匯聚了所有人的想象極限。雕刻壁畫的人,匯聚順聖紅、螺子黛、庫金、靛青、石綠等等濃重的色彩,完成了一幅震懾心神的祭祀壁畫。壁畫上,長長的,披發舉火的人與妖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血流淌在人和妖的腳下,他們周圍是層層堆疊的白骨。這一幕,就像是一場人和妖的盛宴,也像一場血腥的狂歡。
在禦獸宗弟子眼中,這一幅驚人的壁畫,繪畫的是禦獸宗以刀劍馴服萬獸的初端,也就是禦獸宗的起源。
壁畫的名字到底是什麽,卻很少有弟子知道。
它被宗門塵封了。
今天,禦獸宗的長老聚集在壁畫下,仰望石刻的妖獸。
一名胡須長及地面的長老伸出手,去觸碰壁畫上一隻展開翅膀,於篝火邊翩然起舞的彤鶴。用來上色的顏料也不知道是什麽,觸碰到彤鶴鶴冠時,能夠感受到如血液流淌的溫度。他收回手,轉身看向其他人,語氣格外強硬:“我絕不讚同你們的計劃!”
“顧輕水已經抵達古海了,”一位短須長老平靜地回答,他的手臂上套著十二枚銘刻妖獸圖騰的金環,腰間還懸有一面類似的腰牌,“言長老,即使你再不讚同,也來不及了。”
“你們未經所有長老同意,便妄做決定!你們這是違背宗訓!”被稱為言長老的人怒目而視,厲聲道,“你們故意把我們東脈的人支開了!石林莊的魔引一事,是你們故意調開我們的伎倆。”
說話的短須長老嗤笑道:“且不說你有何證據證明,是任務堂故意調開你們東脈的人。就算是又怎麽樣?按照宗門的律令,在危機關頭,無法召集全宗長老,那麽涉及全宗存亡的事,只需要掌門和兩位師祖,以及四分之三的核心長老同意。”
“你!”言長老臉色鐵青,隨即不敢相信地望向大殿深處,“兩位師祖?怎麽可能?師祖們怎麽也會……”也會如此糊塗!
“不然呢?”短須長老冷笑,“如非師祖出關應許,掌門又怎麽能放心離宗。”
言長老卻無心再聽他說話了,隻向前幾步,朝大殿深處的方向深深俯身,沉聲道:“師祖,眼下之事關十二洲之存亡,萬萬不可如此行事。雖血契解開,會令西洲暫陷入妖族報復的紛爭中,但若引動琉璃海的龍穴之眼,影響的將是整片天地。請諸位師祖三思!!”
“愚不可及!”
旁邊的短須長老一揚眉,剛要說話,卻被一聲歎息打斷了。
“言山,”一道滄桑柔和的聲音從大殿深處傳出,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地落到每個人耳中,說話的人語氣和緩,自帶一份穩重的威嚴,“我知道,你性情純善,在宗內對待妖族的問題上,向來力主柔和,不願意讓仙妖矛盾太多。”
“師祖,”言長老起身,“我此次離宗,找到了百氏的遺民,他們對……”
“好了。”柔和的聲音打斷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願意十二洲因為禦獸宗與妖族的矛盾陷入乾戈,血流成河,生靈塗炭。”
頓了頓。
“作為一名修士,你有這種心性,是好事。”
“禦獸宗的事,不該讓天下與禦獸宗一同承擔。”言長老沉聲道。
“那天下的事,為什麽要禦獸宗來承擔呢?”柔和的聲音平靜反問,“神君也好,太乙宗也好,他們要建四極,確實一件古往今來皆要稱頌的偉業大義。可定四極,平天下中,死去的骷髏又有多少,你是否數過?言山,在天定地清這樣的偉業前,很多人都會把自己放得很輕,很渺小,為了實現這樣一個偉大的夢,縱然以身殉道也心甘情願。犧牲誠然崇高,但並非所有人都能為此犧牲。為建四極,令西洲身置紛爭,為此牽連而死的人,他們就只能為此犧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