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能與三足金烏相抗的神鳥!
……經女月母飼神鳥,曰鵷,可止日月。
左梁詩說話過的腦海中一掠而過。
“鵷鳥!”
目睹第二隻遮天之鳥騰空而起的瞬間,君長唯猛然明白了戲先生口中的“蒙晦十二洲”指的是什麽,白帝和月母等的又是什麽……他們在等,等赤帝古禹扭曲穹頂,等天幕扭曲而日軌變更,等金烏在子夜載日而出。
他們要開始徹底奪走十二洲的光明。
他們要——
獵日!
第76章 紅衣金日
重雲如鱗。
三足金烏在鵷鳥的啼鳴中停滯, 雙翼平展,日輪懸於天空。
月母素手一拋, 長杖迎風而起,杖首的璿璣玉衡急速旋轉,射出七道清氣,清氣出現時重雲滾動,起伏萬裡,發斂兜轉在眾人駭然目光中首尾相接,構成一個囚籠, 將金烏困鎖其中。
“她她她要做什麽?”
陸淨顫聲問。
幾乎燭南九城所有人都在問:她要做什麽?大荒要做什麽?
一種無法言喻的驚恐席卷燭南九城,明明氣溫因金烏載日而出升高,炙熱無比,眾人卻隻覺如墜冰窟。
“獵、獵日。”
婁江臉色蒼白如鬼。
“開玩笑的吧……”陸淨踉蹌著, 向後退了一步,後背撞上冰冷的城牆, 口不擇言,“狩獵也要有個限度吧?哪有狩獵日月的……太陽不是個火球麽?死物怎麽狩獵?當這是吹蠟燭啊?一口氣把火吹滅不成?”
“天既可牧,日月為何不可獵?”不渡和尚低聲說, “固然太陽不是蠟燭, 可他們也不需要吹滅火球。他們只需要把金烏殺了就行。貧僧終於明白為何推星盤預兆的不僅是燭南淪陷, 而是清洲蒙晦了……”
他緩緩轉頭, 面無人色。
“牧天與獵日之關鍵,俱在金烏。十烏載日, 各施其所, 缺一不可。出沒漆吳的這隻金烏, 施掌整個清洲的晝夜。一旦它被大荒獵殺,日輪就會墜入滄溟海, 往後千萬年,清洲在無日夜。而日輪一旦墜落……整個滄溟海會瞬間變成焦土!此地再無春秋!”
不渡和尚還有一句話沒說,十日息息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
一旦清洲日隕,余下十一洲也將迎來翻天覆地的大動蕩。
陸淨臉上一片空白。
那這算什麽?今夜百萬人的葬身傷亡算什麽?左月生他爹以命博殺骨碎滄海算什麽?難道到頭來一切努力,都是場笑話麽?
“天相!”
半算子忽然跳起來,死死地盯著手中的推星盤。
“變了!天相在變化!!!”
陸淨疲憊得幾乎無力說話,心想變了什麽啊?從未來變成了現實麽?但很快地,他就反應過來,半算子的聲音和神態並不像是絕望,更像絕望後目睹一線生機的不敢置信和狂喜。他心中猛地一跳,一咕嚕翻身爬了起來,就去看半算子手中的推星盤。
只見原本指在子時的指針,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向右偏轉,轉了一刻。不僅如此,推星外盤上的暗珠極其艱澀地移轉,仿佛沉重的碾盤被千萬人一起緩緩推動,牽扯著內盤的黑瘴忽卷忽散,一線流金若隱若現。
“內盤昭天命,外盤昭人力。”半算子猛地抬頭,“這是……這是逆命之相!!!”
天命不可違,人命遵天數。
反之則為逆。
燭南九城,山海弟子,百萬漁民,一閣之主……他們前半夜的廝殺拚搏,竟然讓推星盤重現了這一萬年未有之卦相。卦術中,天定人,人定物,物不可道。然而今天這個古老的定律被打破了。
人力更天命!
“清洲滅亡的時間被推遲了一刻鍾!金線隱喻生機!熬過去!撐過這一刻鍾!燭南就有救了!清洲就有救了!”半算子跳起來,就要往閣老們所在的方向衝去,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
他剛跑出兩步,就停了下來。
根本不需要誰來告知天相,根本不需要什麽天相,閣老們早已提劍拔刀出山海,早已趕赴高空。
無一怯戰。
“你們來螳臂當車?”月母十指間懸浮璿璣玉衡,眼角的幽藍中沁著一縷薄怒的殷紅,“都當自己是左梁詩那個蠢貨不成?”
“左閣主天縱英豪,萬古無一,我們這種老骨頭難忘項背。”高閣老背負劍匣,“可連閣主都以身鎮海了,我們就算是朽木一根,也得把他守的這片天撐起來——山海閣,高如遠!請劍!”
十二柄各式各樣的劍衝匣而起,光如孔雀翎,在半空中盤旋一周,直貫而落。
“山海閣,呂音。”
第二名閣老懷抱枯木琴落下,五指急撥,慷慨激昂的琴聲破雲而出,風刃如雨。
“山海閣,卿淮漁。”
第三名閣老墨刀如長龍,橫貫向雲鎖。
“山海閣,曲和。”
“山海閣,望明離。”
“……”
一個個昔日也曾動一方風雲的名字重現天幕,它們被世人遺忘許久,久到許多名字仿佛早已入土,甚至連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踏入墳墓。然而此刻,這些老去的刀劍,震去積年的鐵鏽銅綠,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