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吻得起勁,忽然發現對方不做任何抵抗,並非默許與縱容,而是魂遊天外,登時臉色僵冷:“你——你竟給我走神!”
他的吻技有這麽差,連個不識風月的少年都無動於衷?沈千戶惱羞成怒,正要借機發作,把人辦了,卻聽蘇晏怔怔問:“什麽味道。”
“?”
“我是什麽味道,你怎麽就親得這麽得勁?”
沈柒一愣,失笑:“這怎麽說……椴花蜜的味道吧。”
椴花蜜又名“椴樹雪”,其色乳白,其香馥馥,清新甜潤,回甘極悠長。蘇晏舔了舔嘴唇,並未嘗到什麽甜味,搖頭道:“胡說。”
沈柒倒真沒胡說。在詔獄牆上強吻蘇晏時,他恍惚憶及幼年生病,母親哄他喝完藥,總用椴花蜜濃濃地泡一杓水,為他解嘴裡苦味。
這縷甘甜縈繞舌尖,仿佛之前吃的所有苦都有了報償,都是值得的。
可惜對母親而言,他這個兒子卻不是個值當的報償,抵不過人間風刀雪劍的苦厄,才使她舍得拋卻稚子,半夜一條白綾吊在正室屋前的門桄上,撒手人寰……
蘇晏見沈柒嘴唇抿成一條痛苦的銳刃,雙目殺氣盈溢,曲握的手指幾將妝花緞臥單扯裂,是從未有過的情狀,心底暗驚,不由喚道:“千戶大人?”
連喚兩聲,沈柒才恍然回神。
蘇晏問:“怎麽了?”
“沒什麽,一些陳年舊事而已。”沈柒神態轉眼恢復如初,伸手用指腹揉搓蘇晏的唇角,懶洋洋道,“別叫千戶大人,叫我七郎。”
“……我不想叫。”
“可我想聽。”
蘇晏別過臉,撥開他的手指,就要下床穿外衣。
沈柒動作粗暴地將他拽進懷裡,掐著褲頭威脅:“叫!不然強奸你。”
蘇晏氣笑:“還真是不要逼臉了。你不要,我也不要,豁出去喊人了啊。”
沈柒將下巴沉沉地擱在他肩頭,一動不動。
蘇晏感覺到對方心情極差,掙扎幾下,沒掙開,歎口氣,心想反正不掉塊肉,算了由著他抱一會兒吧,就當借用軟甲的謝禮。
“清河,你就叫一聲,好不好?”沈柒附在他耳畔低語。
蘇晏發現這個男人的聲音一旦剝除了陰狠腔調,便無端透出點煢煢孑立的意味,能把無理要求說得懇切又自苦,好像你不答應,他就要骨化形銷了似的。
“千戶大人應是家中行七,從小到大這麽叫你的人多了,為何非得聽我這一聲?”
“那不一樣,我隻想你聽叫……再不叫,真的強奸你了!”
沈柒軟硬兼施,蘇晏沒奈何,乾巴巴叫了聲:“七郎。”
沈柒身軀微顫,說:“再喚一聲。”
萬事開頭難,這頭一開,就如河堤潰於小小決口,一瀉千裡。
“七郎。”
“再喚一聲。”
“……七郎七郎七郎,三聲了,可以了吧?”蘇晏惱道,“放手,我腿壓麻了!”
沈柒這才撒了手,盯著他穿上鞋履與鴉青色直裰,戴好犀角束發冠,一身齊整又低調。
“夜裡為何要做外出打扮?”沈柒問。
蘇晏想了想,覺得此事沒有瞞他的必要,便道:“發現一處蹊蹺,今夜子時與人約好去探一探。”
沈柒皺眉:“非得在今夜?改為明日如何,我陪你去。今夜馮去惡召我回北鎮撫司,子時怕是趕不回來。”
“無妨,你去忙你的。我就在這小南院內逛逛,且有同年陪伴,安全得很。”蘇晏轉念一想,不由面色微變,“馮去惡深更半夜召你去做什麽?當心他對你下手!要不你別回去了,先避一避鋒芒,待我出了這裡,再幫你另謀出路。”
沈柒不緊張自身,反而心下暗喜:“你不僅擔心我,還願意費心幫我謀劃?”
“想什麽呢!”蘇晏直接喝破他心底遐思,乜斜道,“我這是投桃報李,回饋你廷杖搭救之恩。”
沈柒覺得他翻白眼也甚美,哂笑道:“何不以身相許?日後莫說替你掩護,賣命也是肯的。”
蘇晏被這一頭熱的錦衣千戶纏得不行,擺手逐客:“行了行了,你要走就快走吧,事先布置妥當,以免猝不及防。”
第三十七章 臨危所托誰人
蘇晏備好花鏟與火折子,看看亥時將盡,便悄然離開自己的房間,去尋雲洗。
兩人在約好的殿角碰了面,彼此頷首示意,一前一後地沿院中小徑前往南牆根的林子。
說是林子,其實不大,因為小南院偏僻,平時宮人也疏於打理,草木長得有些過於茂盛。日間竹樹迷離搖曳,亭台樓閣時隱時現,還不覺得格外幽深。到了夜裡,小徑兩側鏤空石柱中的燈火未燃,整個林子便顯出幾分黑黝黝的陰森。
為了不驚動旁人,兩人用火折照亮,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雲洗照顧蘇晏腳傷,刻意放慢腳步,地面濕滑處還不時停下攙他一把。
“便是在那棵樟樹下。”
雲洗指著靠近圍牆的一棵枝葉葳蕤的大樹。蘇晏走過去,彎腰將手中火折湊近地面,用靴底撥開落葉,果然找到一處被挖開又重新掩埋過的痕跡。
他忙把手中火折遞給雲洗,抽出掖在腰後的花鏟,刨開土層,鏟刃扎進軟綿綿的物件——是個包袱皮。
莫非染血外袍和那件與他身上紋色相同的曳撒,就裹在這包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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