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孝陵的規模實在太大,最北端的圜丘與最南端的陵宮門,距離足足有大半座山,中間還隔著三條禦河,以及神道、廣場和許多樓台宮殿。
此時百官們皆在前朝區域,等候太子的儀駕。就算聽見動靜,圜丘所在的孝陵後寢也是禁區,未奉皇命不得擅入,想要援助他們,也得從陵園外側繞牆過來,如何趕得上這燃眉之急?
蘇晏又望向北——朱賀霖與侍衛們的身影已然隱沒於林中,看不見了。
他知道自己坐在陵園外牆的牆頂,就算能觀望到水勢,也沒法告知太子一行人。這分明是朱賀霖為了讓他留在安全地帶,所編造出的借口。
……不行!我不能撇開他們獨善其身,好歹得幫上點忙。蘇晏這麽想著,嘗試著從牆頂往下溜,最後從中間三米多高的地方跳下來,落地時向側方打了個滾,沒摔傷。
他喘口氣,朝著朱賀霖離開的方向狂奔,還沒跑出幾百米,就見前方折返回來的滿身汙泥、狼狽不堪的一群人。
為首的太子冠帽都掉了,卻仍手提長劍、面色沉毅,從神情中透出前所未有的肅穆威烈。其余侍衛緊緊跟著他,像追隨著主心骨。
朱賀霖見到蘇晏,皺眉喝道:“你來做什麽?快回去!”
蘇晏說:“不行,我坐不住。”
朱賀霖:“坐不住?是牆太高讓你恐高,還是牆頂凹凸不平硌屁股?”
蘇晏:“……我沒那麽廢柴!坐不住,是因為怕太子殿下有個三長兩短,我蘇清河得拿腦袋撞在陵宮門外烏龜馱著的石碑上,以死謝罪!”
他聲色俱厲,朱賀霖反倒笑了。
蘇晏氣呼呼地問:“泥石流止住了?”
朱賀霖道:“砍了不少樹,堵了好幾處隘角——盡完人事,接下來就是聽天命了。”他上前握住了蘇晏的手,並肩一同往回走。
身後的侍衛們早見識過兩人間的親密舉動,權當眼瞎看不見。
一行人回到外牆處,緊張地向北觀望。過了片刻,遙遙見坡頂有水流下來,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那水越流越近,逐漸式微,最後到了眼前,滲入土層不見了。
所有人心弦驟然一松。有侍衛手腳脫力,一下子癱軟在地。
朱賀霖回過身,摸了摸朱紅色的陵園外牆,長歎道:“老祖宗保佑啊!”
蘇晏也歎了口氣,說:“不幸中的萬幸。”
再次轉身時,朱賀霖的臉籠上了一層鋒芒逼人的冷意,咬牙道:“今日這事,小爺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涉事人等,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蘇晏則在琢磨:從爆炸聲響的間隔時間上判斷,最後一次才炸了溪瀑水潭。而之前的幾聲爆炸,並非為了刺駕,那麽究竟是在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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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你不要臉我要
陵園的圍牆外,聽到動靜的陪祀官員們姍姍來遲,見到掉了冠帽、衣袍撕破、一身泥水的太子,臉都嚇綠了,紛紛跪地請罪。
太子道:“起身罷,與諸位大人無關。是北峰山石坍塌、溪瀑驟瀉,險些衝擊了陵園。所幸孤帶侍衛們砍樹塞道,進行分流,將水引開了。”
眾官聞言,一陣嘩然,個個都感到心驚後怕,在逃過一劫的慶幸中,對太子的當機立斷、奮勇護陵很是欽佩與感激。
太子謙辭:“非孤之功,是太祖皇帝顯聖,庇佑我大銘龍脈雄盛,國祚恆長。”
蘇晏對朱賀霖的這番話暗中點了個讚:沒有因護駕不力責罰在場官員,也撇開了自己去捕鹿的事,為避免打草驚蛇甚至連火藥爆炸都沒有提到,單說因為山石崩塌引發了泥石流,並著重強調了自己的護陵之舉,最後又把功勞歸於祖宗庇佑。
這一番話趨利避害、進退有度,比起在京城當面頂撞皇爺的時候,可謂是進步巨大。
在場官員中,南京禮部尚書、南京太常寺寺卿等幾位官階高的老大人商量了幾句,決定先護送太子回皇宮,同時向南京兵部調衛所軍隊過來,清理北峰上被衝毀的林木。再請堪輿大師重新規劃這條溪瀑,該堵的堵,該改道的改道,以後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今日這件險些殃及皇陵的大事,按律要立刻上報京師朝廷。魯尚書打算親自執筆寫這份報告,便對太子道:“明日老臣再去叩見殿下,詢問詳細情況,好如實上報朝廷。”
太子同意了,回具服殿重新洗漱更衣。起駕之前,他忽然轉頭望向人群,問:“孝陵神宮監的管事太監何在?”
人群中一名中年白胖太監連忙出列,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奴婢賤名姚銓,小爺有何吩咐?”
太子站在馬車的踏凳上,居高臨下打量他:“神宮監那幾名充當向導的內侍,可有安全回來?”
姚太監答:“並未見回來,也許被水流衝走,凶多吉少了。唉,也是他們的命。”
太子不動聲色地說:“他們畢竟是因差事而喪生,理應撫恤。你將這幾個人的姓名、籍貫、家屬等相關情況提供給……禮部左侍郎蘇大人,由他負責後續事宜。”
姚太監領命,說明日就辦。
太子這才登車,啟程回南京皇城。
官員們各自離開午門回家時,一名內侍傳太子口諭,將蘇晏召進了宮。
蘇晏剛踏進殿內,便聽見太子在責罵管事的宮人與守備侍衛:“一個大活人,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你們莫說找不著,連她如何出的宮、去了哪裡,都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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