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一縷若有若無的笛聲夾雜在寒風中,吹送至他耳畔。
與普通的笛聲相比,這聲音顯得更加清越而又尖銳,鶴唳一般,斷斷續續地奏著奇異的曲調。
這特殊的音色……是骨笛“九皋”!荊紅追猛地睜眼,目光中掠過一絲詫色:是他?他怎麽突然出現在此地,來做什麽?
荊紅追皺眉,懷疑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若是避而不見,十有八九要不死心地逼近,到時萬一發生衝突,怕真要驚擾到蘇大人。
不如先發製人,將對方打發走。反正附近有幾十名錦衣衛,都是身手不俗的精銳,護衛大人綽綽有余。
骨笛聲越來越近,荊紅追面色冷冽,足尖一點,握著劍朝山峰方向飄飛出去。
他的身影在暮色中鬼魅般閃動,像一縷青煙、一道殘魂,不多時就遠離了“梅仙湯”所在的山坳,出現在半山腰突出的扇形巨石之上。
巨石凌空,下方是墨色幽谷,邊緣立著個灰衣人,正背對著他吹一支鶴骨製成的、細長褐色的骨笛。
灰衣人衣飾普普通通,身形普普通通,就連長發也隻用一根極普通的細麻繩扎起,綁成個利落而略帶少年氣的高馬尾。
感覺到身後的氣息,他停下嗚咽的笛聲,轉身注視荊紅追,輕聲道:“師哥。”
第135章 要你接風洗塵
灰衣人大約雙十年紀,五官清秀,左頰有個月牙形的靨渦,這一小豎凹痕在說話間牽動,依稀透出幾分天真甜蜜的意味。然而他琥珀色的雙眼卻毫無情感波動,像冷血動物的豎瞳。
見到荊紅追時,他眼中的寒潭漣漪一閃,又迅速恢復了平靜,“師哥,好久不見。”
他是寒潭,荊紅追就是死寂的冰川,漠然道:“他們派你來?”
灰衣人不回答,微微歪了頭端詳他,“師哥看起來,與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不是很好過?”
荊紅追一隻手握上劍柄,盯著他指間的鶴骨笛,“不必廢話,出招。老規矩,輸的死,贏的走。”
灰衣人忽然笑了。笑意從嘴角延伸向梨渦,卻始終到達不了眼裡,整張臉就顯出了割裂感。“我不是師哥的對手,為何要自尋死路?當初師哥擅自離開七殺營,就等同於背叛師門。營主派出的追殺者,全都死在你劍下,我浮音何德何能,殺得了你?”
他略微停頓後,又開口:“再說,你我總歸與旁的師兄弟不同,何至於走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
此言一出,荊紅追感覺浮音周身的真氣如風停雪歇,竟松弛到了自己一抬手,就能取對方首級的地步。這種門戶大開、近乎示弱折服的舉動,讓荊紅追心生觸動。
——上一次見浮音示弱,是在七殺營的一場“蠱鬥”中。
蠱鬥,顧名思義,就是以人為蠱,每個小隊互相拚殺,直至決出最頑強、最冷酷、最懂得殺人的勝利者。
隱劍門廣招天下無根漂萍,孤兒、變民甚至是通緝犯,只要自覺無路可走,便可以去投它,入門幾乎沒有限制。但修煉過功法與劍法之後,就要被送入七殺營,迎接嚴酷的層層選拔,被淘汰的結果只有死亡。
直至獲得七殺令牌,才能成為真正的隱劍門弟子,執行來自營主的指令。
隱劍門掌門是所有弟子的授業師父,是個身形佝僂、背生羅鍋的白發老叟,教的是劍,卻從未見他用過劍,身上毫無劍氣,也不知是返璞歸真,還是只會紙上談兵。
而七殺營主則更為神秘,現身時永遠是一襲紅袍、臉帶面具,沒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甚至連男女都分辨不出。
隱劍門弟子的魘魅之術,就是在七殺營裡習得的。
那次“蠱鬥”浮音險些喪命,就是因為發動魘魅之術時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成了“血瞳”。
隱劍門弟子一旦進入血瞳狀態,就會性情大變,狂暴如獸,如果逆行的真氣不能回歸經脈,最終將癲亂而死。
而走火入魔的“血瞳”,九成九再也清醒不過來,只能淪為唯命是從的殺人傀儡,在拚死戰鬥中燃盡最後一滴精血。
血瞳浮音將自己所在的小隊殺了個精光,卻在最後對陣“吳名”時戰敗,並奇跡般恢復了神智。他大口吐血,艱難扯住吳名的衣角:“師哥,給我個痛快……”
他是整個隱劍門中,唯一一個叫吳名“師哥”的人。
荊紅追化名“吳名”,剛入隱劍門時,是根骨老化的十五歲,空有一身桀驁乖剌,從未修習過任何武功。沒人看好他的前途,都認定他會成為第一輪選拔中就被淘汰的炮灰。
浮音年紀比他小兩歲,卻比他早入門半年,當時劍術已有小成。按理吳名該稱浮音“師兄”才對——雖說隱劍門競爭激烈,所謂師兄弟完全就是個笑話,平日裡也沒人會喊,都是直呼對方化名。
可不知怎的,浮音就是看好這個新入門的炮灰,幾次暗中給予他方便。後來吳名憑一手“無名劍”逆襲崛起,成為門內數一數二的高手,浮音私下裡便叫他“師哥”。
“蠱鬥”只能有一個勝利者,吳名不殺浮音,自己就得死。
在劍尖即將刺入浮音眉心的瞬間,吳名突然對觀望的營主說:“營主見過幾個從血瞳中恢復清醒的人?”
營主沒有回應。
吳名又問:“他是不是個很好的研究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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