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坐回椅子上,從林姑姑手中接過藥粉,隨意地往手指上的傷口灑去,再傲慢地看向他們母子,淡聲道:“給他們看看去。”
“是。”林姑姑拿著碗走到祁知年面前,彎腰遞給他們看。
薑七娘面頰蒼白,早已沒力氣撐起身體,祁知年往碗中看去,自己的那滴血,與長公主的血,預料中的,始終沒有融合。
原來這才是長公主允許他們住在英國公府的原因。
那麽祁淮呢,又是什麽原因?
祁知年軟軟地往後倒去,坐在自己的雙腳上,摟住娘親的手指漸漸收緊,骨節處甚至已發白。
長公主撒過藥粉,又從林姑姑手中接過帕子,隨意地擦了擦手,起身,吩咐道:“即刻將他們母子二人逐出家門!”
說罷,長公主手一松,帕子掉落在地,她直接離去,看也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不過祁知年也已無精神去在意這些,長公主雖沒有明說,剛剛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已給出解釋,他果然與英國公沒有丁點的關系。
他麻木地看著被長公主扔在地上的手帕。
上頭沾著血跡與藥粉,髒髒的,有侍女過來撿起它,也不過隨意一卷,他突然好奇,不知侍女會如何處理這方已經髒了的手帕?
卻也已看不到,林姑姑已經大步走來,語氣冷淡地說道:“殿下開恩,允你們穿著身上的衣服離開,望你們從此之後,好自為之!不要妄圖再來我長公主府、英國公府招搖撞騙!”
祁知年腦袋、耳中都是“嗡嗡”的,只聽到最後“招搖撞騙”四個字,臉色變得血紅。
“走吧!”
祁知年咬牙,想要扶著娘親起來,薑七娘卻是渾身使不上力。
祁知年沒有練過武,小的時候,奶娘和丫鬟都不忍心看其受苦,不舍得讓他練,祁淮也從不管這個兒子,這麽多年,祁知年只會讀書,就連穿衣服都不會,凡事都由丫鬟代勞,他的力氣很小,手上常握的東西,只有書與筆。
他再咬牙,依然沒能將渾身癱軟的薑七娘扶起來。
後來是林姑姑也有些看不過去,搭了把手,將薑七娘拽起來,幫忙扶著薑七娘往外走,祁知年就這麽跌跌撞撞地,和娘親一起離開了長公主府,途中遇到很多熟悉的侍女、侍衛,他並不知他們是用什麽眼神在打量他。
他也早已無力去在意。
長公主府與英國公府都在十喜巷,這條巷中就這兩戶人家,平常沒有人敢來這裡。
祁知年和薑七娘從長公主府大門出來後,幾乎是立刻就被驅逐著往巷外走去,祁知年就連回頭再看一眼英國公府的機會都沒有,從十喜巷出來,迎面而來的是滿大街的熱鬧。
十喜巷本就在禦街附近,巷外沿街的店家商鋪和小攤極多。
他們一出現在巷外,所有人好奇的視線就立刻打探而來。
此時的祁知年還是早上那身衣服,卻已滿身狼狽,臉上、身上有多處血跡,薑七娘就更別提了,人幾乎已經半暈過去,全靠祁知年和林姑姑扶著。
但他們母子二人都是難得的絕色,即便如此,百姓們的視線也根本不舍得離開他們的臉。
卻又害怕公主府的威嚴,不敢看,掙扎間,有個賣布的大娘,從前跟林姑姑搭過幾句話,她走來,笑著小心問道:“林姑姑,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兒?您也告訴我們一聲,別讓我們掃了長公主殿下的興致!”
這就是會問話的,林姑姑正愁怎麽把這事給告知天下呢。
長公主氣得不輕,可是交代過了,就要把這件事說給天下人聽,就要天下人盡知。他們公主府不怕丟人!這世上,真正該丟人的,從來是那些做了壞事的!
林姑姑剛要開口,瞄見祁知年看向她。
她不覺看去,心中一突,祁知年的眼神有三分可憐,有三分無辜,還有四分的乞求。
林姑姑額頭上都生了汗,可算是知道,為什麽就連長公主殿下都不太敢常見這一位!
那真是多看一眼都不能夠!
但是殿下有命,林姑姑狠下心,避開視線,看著眼前看熱鬧的百姓們,冷聲道:“好叫大家夥兒知道,這是從前借住在咱們英國公府上的薑娘子和小郎君!”
“從前?借住?姑姑,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了?”
“我們殿下已經驗過血,祁——”林姑姑到底沒有說出祁知年的全名,“他們娘倆根本就與咱們國公爺沒有絲毫的關系!是薑七娘當年陷害我們國公爺!使計非要賴上咱們英國公府!枉費我們國公爺一片救助他人的赤誠之心!”
所有人皆嘩然,祁知年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他只能將娘親再摟得更緊些,緩慢地低下頭,牙齒咬住嘴唇,不敢面對眾人眼神。
“當年的事情,你們應當也有所耳聞……”林姑姑則是一一將事情道來,總之就是要洗去他們國公爺身上的汙點,再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對母子的齷齪。
城內下大雪,城外亦如是。
城外有座山,人稱香雪海,因它漫山都是臘梅,香雪海的深處有座無名道觀,觀主卻是位很厲害的道長,據說就連陛下想要見他一面,都得看他心情。
陛下很是優待這位道長,從不許人去打擾。
因而香雪海雖美,平素根本沒人膽敢靠近,這裡靜極。
正午時分,山上的雪下到最大時,自山下匆匆而來一匹黑馬,馬上之人身披黑色鬥篷,他騎著馬直衝到山頂,將馬停在道觀的後門處,他翻身下馬,往深處的梅林大步而去,入口處守著兩個清秀小童,見他過來,立即脆聲道:“許先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