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滿心疑問,在這個時候也只能苦苦憋著。
他們沒走多久,靜慧忽然在一處相對寬敞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揚起手對大家比了個手勢,壓低聲音道:“我們怕是還要走兩個多時辰才能抵達清懷城,大家已經走了一天,先歇息一下,養精蓄銳,等天亮了我們再出發。”
其他人早已疲憊不堪,因為靜慧沒開口,他們才一直強撐著,此時聽了靜慧的話,他們紛紛應好。
在野外生火容易引來妖怪,若是他們要在這裡歇息的話,連火折子都不能用,只能摸著黑拿出幾件衣服來墊墊。
毓秀的包袱裡沒帶多少件衣服,經不起折騰,索性在樹底下找了塊稍微乾燥的地方。
轉頭看去,靜慧也靠坐在離他不遠的樹底下。
今夜沒有一點星光,卻勝在月光明亮,恍若一層銀白的輕紗落下,他們都被籠罩在輕紗中,彼此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切。
不過靜慧還是察覺到了毓秀時不時投過去的目光,他知道毓秀想問什麽,張口便道:“你師父在兩年前便走了,但你兩個師兄被我們救下,前幾日才從昏迷中醒來,目前還在李大人的府裡養傷,好在已沒大礙。”
聞言,毓秀一下子僵住了:“你說我師父他……”
“死在了邪神手上。”
毓秀懵了,大腦一片空白。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懷善有朝一日會死在邪神手上,關鍵是邪神為何要對懷善下手?邪神的目標不是只有江家人嗎?
他被困在寺廟裡的兩年間,清懷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那……”毓秀張著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發澀的聲音,“邪神呢?”
靜慧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歎氣:“你下山看看便清楚了。”
說罷,靜慧似乎不想再提起這個沉重的話題,他叮囑毓秀再睡一會兒,便把腦袋撇向另一邊。
可毓秀得知了這件事,怎麽可能睡得著?
他睜大眼睛看著前方的樹林,內心始終無法平靜——為懷善的死,也為邪神的變化。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從前的自己太單純太天真,以為江府表面的平靜能永遠保持下去,殊不知平靜底下早已暗潮湧動。
只是……
只是這個變化太過巨大,打得他措手不及。
好像他只是眨了下眼,整個世界便已天翻地覆,而他周圍的一切也物是人非。
毓秀僵坐了很久,直到靜慧又把腦袋轉回來,靜慧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你還想知道更多的話,便跟我來。”
“啊?”毓秀看了眼其他人,見靜慧已經起身,隻得跟著爬起來,他小聲問,“靜慧大師,我們去哪兒?”
靜慧沒有回頭,徑直朝著樹後走去。
毓秀趕緊跟上去。
他以為靜慧走幾步就會停下,誰知靜慧壓根沒有停下的意思,一股腦地往樹林深處鑽。
“靜慧大師?”毓秀停下腳步,下意識放大聲量,“你就在這裡說吧,不然走遠了,他們找不到我們。”
結果靜慧連他的話茬都沒接,以有些扭曲的姿勢回了下頭,嘴裡碎碎念道:“你走過來一些,我便告訴你。”
這下,毓秀清楚看見,靜慧那雙眼睛在夜裡冒著幽綠的光,正貪婪地、直勾勾地盯著他。
“……”毓秀倒抽一口涼氣,轉身就拔腿往回跑,並扯著嗓子大喊,“靜慧大師!”
他的話音未落,身後猛然竄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隻妖怪速度極快地追了上來。
毓秀真是痛苦極了……
他哪裡知道自己這麽倒霉,剛踏出寺廟就撞上妖怪,還被妖怪明目張膽地從靜慧身邊帶走。
他不敢回頭,一邊狂奔一邊大喊,生怕落後一步就會被妖怪抓到。
可是靜慧他們好像聽不見他的喊聲,沒有任何回應。
更可怕的是,他來時明明隻走了幾步路,那段路卻陡然間被無限拉長,籠罩在月光中的樹木密密麻麻,辨不清方向。
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
就在毓秀以為自己即將被妖怪追上時,前方的樹林不知何時被一片透不進一點光的黑色覆蓋。
那是一片張牙舞爪的黑霧,瘋狂地翻騰著、湧動著,仿佛有生命力一般。
毓秀猝不及防,一頭扎進那片黑霧裡。
黑霧瞬間淹沒了他。
-
毓秀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又回到了江府,又過上了和邪神住在一個院落裡的生活。
他夢中的邪神依然那麽好脾氣,由著他在庭院裡胡亂折騰,也依然懶懶散散的,不喜歡走動,沒事便坐在回廊上的花瓶旁發呆。
唯一不同的是,夢中的邪神沒有戴那張白色面具,說來也是奇怪,毓秀知道邪神皮膚白皙、五官俊朗,偏偏看不清邪神的長相。
只要他睜圓眼睛認真去看,邪神的臉就會立馬化作一團聖光,刺得他不得不挪開目光。
如此幾番下來,他不甘心地放棄了。
算了,反正以前不知道邪神長啥樣還不是過來了,只要有鼻子有眼是正常人的五官就行,不然哪天邪神心血來潮摘下面具,當真會把他嚇一跳。
沒想到邪神感受到了他的怨念,主動把臉湊過來,問他看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