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來,當初兩個師兄沒有在寺廟裡待多久,他們早有打算,把他安頓好,便偷偷下山去找懷善了。
他們似乎猜到此趟凶多吉少,趁夜離開後,留下書信叮囑他不要隨意亂跑,沒了他們的保護,他只會成為滿山妖怪的盤中餐。
若是他們和懷善平安度過這一劫,完事後自會回來,若是他們不幸死亡,他只能獨自在寺廟裡蹉跎剩下的時光。
其實兩個師兄知道這對毓秀而言頗為殘忍,寺廟裡的存糧有限,蠟燭沒剩多少,他們布下的陣法也不知能堅持到何時。
倘若他們沒有及時回來,也許等待毓秀的下場要麽是在寺廟裡活活餓死,要麽是被忽然闖入的妖怪吃掉。
可是他們沒有選擇,他們斷不可能帶著毓秀下山,讓毓秀去見邪神。
書信的最後,大師兄寫了一連串的抱歉。
他們實在無能為力。
可惜如今兩年過去,懷善和兩個師兄都了無音訊。
盡管毓秀每天都在盼著,可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個隱約的答案——懷善和兩個師兄怕是凶多吉少。
還有邪神呢?
不知邪神如何……
想到邪神,毓秀忽然感覺心臟仿佛被一隻手狠狠擰了一下,痛得他連呼吸都有些發顫。
他裹緊身上的被子,慢慢蜷縮起來,用力抱著雙膝,然而這樣做絲毫沒有讓他好受一些。
十月的天氣已經涼下來,加上最近多雨,地面總是潮濕,哪怕在屋子裡,空氣中的水分也多得令他窒息。
他打的地鋪不薄,卻始終透著涼意。
之前他隻覺得身體冷,這會兒受了剛才那個夢的影響,他好像連心都是冷的。
他很冷。
冷得手腳冰涼,冷得身體都在抖。
雖然他看不見自己此時此刻的模樣,但是他能猜到自己的臉色必定難看得嚇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凌晨兩三更的樣子,雨勢才漸漸小起來。
毓秀左右睡不著,便爬起來去拿鬥笠和蓑衣,他想看看菜地有沒有遭殃,要是被大雨淋壞了,得早些采取補救措施才行。
誰知他剛推開屋門,冷不丁聽見外面傳來一聲異響——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麽東西。
毓秀大驚,趕忙退回屋子,順勢輕輕關上屋門。
他把鬥笠放到地上,裹著蓑衣靠到牆壁上,雙手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可如鼓噪的心跳聲宛若要順著喉管溢出來。
有人來了。
不對,應該不是人……這裡除了他之外,怎麽可能還有其他人?
他搬到這裡後,便在外面的地上擺放了許多用不上的法器,剛才的聲音便是踢到了那些法器發出來的。
也就是說——
這個四合院裡不只有他一個活物。
師兄布下的陣法這麽快就失效了?明明他們說可以堅持十年,而且他白天巡查時沒有發現一點異樣。
這麽想著的同時,毓秀果然聽見一陣有意放輕的腳步聲。
本來那聲音極為輕微,只是外面還下著小雨,地上積了水,腳踩在水裡難免產生動靜。
毓秀屏住呼吸,聽見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似是直奔這邊而來。
他頓時頭皮都要炸開了,趕緊摸到事先放在門後的木棍,雙手握緊木棍,面朝屋門地慢慢後退。
這間屋子裡沒有多少擺設,連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他感覺到自己的背抵到了桌子,於是站住腳步,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盯著屋門的方向。
接著。
僅是哢嚓一聲。
原本落好門栓的屋門竟然十分輕易地就被推開了?!
毓秀見狀不妙,先發製人地衝上前,用盡全力將高揚的木棍揮過去。
然而他的木棍還沒落下,便被一隻手穩穩抓住。
“毓秀?”一道陌生且蒼老的聲音響起,下一刻,余光中火光一閃,亮起的火折子遞到了毓秀眼前。
毓秀這才看清楚,他面前站著一個看上去有些年紀的和尚,不過這個和尚很面生,還穿著和他們清懷寺大不相同的褐色衣袍。
和尚見他愣住,一邊放下他的木棍一邊問道:“你便是懷善的小徒弟毓秀?”
雖然妖怪有蠱惑人心的本事,但是它們還沒有厲害到能憑空變出一個他素未謀面的人來。
毓秀愣了半天,反應過來後,整張臉瞬間被驚喜覆蓋,他趕忙點頭:“是的。”
和尚道:“你收拾一下,今晚我們便帶你下山。”
剛說完,有幾個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他們皆是戴著鬥笠披著蓑衣,看不清身材和長相,但從他們的行為中感受得到他們的匆忙。
“靜慧大師,找到人了?”為首的人說,“那我們得快些離開了,陣法已破,此地不宜久留。”
和尚嗯了一聲,轉頭對毓秀道:“去收拾吧。”
盡管毓秀在這裡住了兩年,卻沒什麽好收拾的東西,他看那些人頗為焦急的樣子,更加不好意思浪費時間,隨便往包袱裡塞了幾件衣服便跟著他們走了。
下山的路很長,又剛下完雨,滿地泥濘,很不好走。
靜慧在前方帶路,毓秀走中間,其余人全部跟在他後面,許是擔心引來妖怪,一路上沒有人說話,都在專心致志地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