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煦夜和玉傾之離開了忠國候府回到王府,天已然大黑。
而今日,也是雪硯住進王府一個月來,南宮煦夜第一次沒有來看他。
青竹在門口等了許久也沒見著南宮煦夜的半個影子,心裡也焦急。
雪硯已經能下床,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青竹意識到自己身後站了個人後,便轉身,看著倚在門邊面帶憂色的雪硯。
急忙解釋道:“公,公子,王爺,王爺他今日挺忙的,所以才沒來。”
雪硯看了一眼門外,道:“時候不早了,去歇著罷。”
青竹再回頭看了看那一條路,平日裡熙陽王都是從來裡過來的,今天沒有半個影子。
雪硯睡下後,青竹吹息了燭火便關了門出去了。
躺在床上,卻沒怎麽睡著。心裡一直清楚,南宮煦夜每次過來看他,皆是問他好了些沒有,住得可都習慣,幾句話過後便沒在其他。
他的病差不多痊愈,本就是過來養病的,若是病好了,又怎能再留在這王府之中?他南宮煦夜或許並不介意他在這裡長住,但是別人總會說閑話。只是,若是離開了熙陽王府,怕是難得再見到南宮煦夜了,他娶親後,隻去過璃香樓一次。日後呢?還會再去麽?
心裡想著,怎麽也不安。側躺在床上,閉了閉眼睛,不禁苦苦笑自己,口中又小聲呢喃,“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過後,又重複最後的一句話,“求不得,放不下。”
四年,從他家道中落被迫入了青樓,到現在,已然四年。
當年初次相遇,熙陽王也不過是個剛及冠的少年郎,而他不過十五歲。那時候,他剛入青樓,極為生澀地站在璃香樓的門口,極力想逼迫自己學著那些小倌的摸樣去拉客人,只是,終究還是放不開,站在那燈火迷離的樓前,看著來往的過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再後來,路過一個人,是個俊美的少年郎,身穿一身雪白的衣袍。他就站在離他兩步開外的地方,上下打量著他。被那樣瞧著,雪硯憋紅了臉,那白衣的男子緩步過來,拱手問他,“敢問公子名諱?”
在這青樓前面的男子早已失了尊嚴,又有誰會如他這般拱手作揖,這般恭敬地來問他的名諱。
“雪硯,我的名字。”不過十五歲的少年有些局促地答,似有些受寵若驚。
白衣少年聽後,唇邊暈開一絲笑,似在回味,“雪硯,白如雪,墨如硯,這兩字在一塊倒也有幾分意思。”
而後,璃香樓的老鴇就扇著團扇,扭著早已不細的腰肢,張著抹了妖紅唇脂的嘴,看著愣在那裡的雪硯,拉長了聲音說:“哎呦,你還愣在這裡作甚,趕緊把這位公子請進去坐,再好酒好菜伺候著!”
而後,白衣男子聽懂了那老鴇的話,看了一眼旁側的歡笑不斷的樓子,便道:“雖是路過,不過進去坐坐也好。”
他被帶了進去,在房中,他隻喝酒,喝了好幾杯,然後抬起頭來看身子僵在那裡的雪硯,“你會撫琴麽?”
雪硯急忙答:“嗯,會一些。”
“那便撫琴罷。”白衣男子臉上那帶了幾分灑脫的笑,就被他這麽深深地記住了。
而後,相處之間,喚作雪硯的小倌心中便記下了這位翩翩白衣少年。只是,身在青樓,哪能保住清白?而他便做到了,寧死不屈,一日因為不屈服被老鴇打得遍體鱗傷,後那名白衣公子見著,便救下了他。
也是那時候,才曉得,那白衣男子是當朝的五皇子,如今的熙陽王。
老鴇一聽是為皇子,便嚇得身子發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人惹毛了,背上了殺身之禍。也是那時,雪硯在這璃香樓有了撐腰的,老鴇也應允他隻賣藝不賣身。
如今,這事,已然過去四年。
清早,天還只是微微亮,南宮煦夜醒來時,睡在裡側的人已經不在了。
昨夜,南宮煦夜就躺在他旁邊,雖然玉傾之睡覺一向不會亂動,但是從小習武的南宮煦夜會聽呼吸。昨夜他的呼吸到很晚才平穩,想來,一夜沒睡好。
今日又這般早就起了去。
穿好衣裳,出了寢房,南宮煦夜召來丫鬟一問,才曉得玉傾之在後院。聽到他在那裡,南宮煦夜便徑直往那去了。
果真,在後院見到了玉傾之。一身華貴紫衣的男子立在荷花池旁的柳樹下,一襲烏黑的發還沒來得及束起,只是自然垂於那紫衣間。絕美的男子袖著手,一雙清明的眸子映著前方的一池荷葉。
☆、22紫衣墨發
池中的荷花過了夏日便不會再開,如今也是初秋了,池子中也只是能勉強尋得一兩朵臨近凋零的花,而那一池的碧葉也換上了老綠的顏色。再過不久,連這一池的老綠荷葉也會枯萎,只剩下這一潭死水。
“傾之。”身後有人喚了他的名。
玉傾之轉身,看著立在不遠處的白衣男子,眉眼之中一抹笑不經意劃過,幾分生澀,“王爺怎的這麽早就起來了?”
南宮煦夜在他話音剛落時,便已行到他的面前,手像是不受控制那般抬起,環上他的背,將他攬入懷中,垂頭問:“那你呢,怎麽不多睡會?”
玉傾之沒答。
南宮煦夜心裡明明知道他喜歡的是百裡奕禎,也知道他在擔心他,卻不直接談起,而是說:“你若是擔心老夫人,那便隨時可以過去看她,左右王府裡的馬車閑著也是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