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破罐子破摔地往腿上一坐:“我被罷官了。”
蘇嵐一口茶葉水噴出去三丈遠。
蘇岑抹了抹臉上的茶葉水,渾不吝道:“我這副性子你也知道,在京城那種龍潭虎穴的地方怎麽可能不得罪人,一句話沒當心就被趕回來了。我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又不敢回蘇州,只能來投奔大哥你了,但又怕你生氣,這才不敢回來。你當我心裡好受嗎?我此生所學卻終是敵不過權勢之人的一句話,我一路南下看著這滔滔江水就想起自己這麽些年的努力竹籃打水一場空,若不是念及你和爹娘,就恨不得隨著這江水一並去了。”
“你,你,你……”蘇嵐指著蘇岑,指尖顫了幾顫,終是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蘇岑抬起一副委屈巴巴的眼神衝蘇嵐眨了兩下:“大哥,我餓了。”
蘇嵐表面上嚴厲,一轉頭還是吩咐廚房給蘇岑準備了一桌子菜接風洗塵。
天下樓的客房已經退了,祁林和曲伶兒跟著一塊搬進了蘇宅。蘇嵐雖學問不及蘇岑,但生意做久了認人認的極準,一眼就看出來這兩人不俗,絲毫不把祁林和曲伶兒當下人對待,更是一並拉上桌吃飯。
兩人推辭不過,恭敬不如從命。
飯桌上蘇嵐面色仍有不愉,嫂嫂嶽晚晴不輕不重地瞪他一眼,轉頭不停給蘇岑夾菜,沒一會兒蘇岑面前就堆起一座小山。
大哥家的廚子是當初從揚州帶過來的,自蘇岑記事起就伺候蘇宅的膳食,時隔大半年蘇岑又吃到家裡的味道,直塞得口滿腮滿,全然沒有剛才在蘇嵐書房裡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蘇嵐隻當自己弟弟一路上風餐露宿,也不禁心疼起來,放下臉色問道:“阿福呢?怎麽沒跟你回來?”
蘇岑從一塊糖醋排骨上抬了抬頭,“留在京城了,長安城裡的宅子還得打理。”
“要不就賣了吧,”蘇嵐怕提起京城又觸動了蘇岑的傷心事,安慰道:“不想回蘇州就搬來揚州跟我住,不做那芝麻大小的官還吃不上飯了不成。”
“就是,”嶽晚晴笑語盈盈道:“家裡剛好缺一個帳房先生,別人來阿嵐還不放心,你回來幫他最好不過了。”
蘇家家大業大怎麽可能會缺帳房先生,蘇岑明白這是擔心他回來無事可做,心中鬱結無從解,這才給他找點事情做。
蘇岑道:“也不是就回不去了,還是有起複的可能嘛。”
蘇嵐皺眉道:“你得罪的那是當朝的的攝政親王,誰敢起複你?”
蘇岑眼皮一跳,果不其然聽見蘇嵐歎了口氣接著道:“他也老大不小一個人了,怎麽還跟你們這些後生一般見識,堂堂一個王爺未免也太器小了些……”
蘇岑眼睜睜看著對面祁林一記冷冷的目光掃過來,為免血濺當場,急忙打斷蘇嵐:“大哥……那什麽,王爺挺好的,是我得罪人在先,不怪王爺會生氣。”
“你到底說他什麽了?”
蘇岑:“無非就是器小,總跟後生一般見識什麽的……”
蘇嵐:“……”
一頓飯吃完一家人的氣氛總算活絡了不少,蘇岑最後又道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回來了的事情,蘇嵐隻當他是好面子,不想被人指指點點,便應承下來。
鹽商一事牽涉廣泛,自從大哥與嶽家聯姻,從蘇州過來接管這邊的分號之後,蘇家也成了在揚州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不能在案件還沒查清之前讓蘇家成為眾矢之的。
飯後蘇岑便住進了蘇嵐給他備好的房間,自然是最好的正房,采光極好,被褥繡榻皆是上好的絲綢,揚州不比北方天寒,大哥還是早早給他燒上了暖爐,一入室內頓時溫暖如春。
如此看來在家當個帳房先生倒也不錯。
蘇嵐過來時蘇岑正對著牆上一副字觀摩,用的是漢隸,渾厚深沉,一板一眼。內容也是中規中矩,上聯歲寒知松柏,下聯患難見真情。
蘇嵐輕咳一聲,道:“這是我一個友人所書,正廳裡沒地方掛了,就掛到這裡來了。”
“友人?”蘇岑看了看署名,“蘭甫?不曾聽你說過這人啊?”
“來揚州之後才結識的,他雖不及你金榜登科,但學識亦還不錯,”蘇嵐遞給蘇岑一摞衣裳,“晚晴見你穿的素,硬讓成衣鋪送了幾身衣裳過來……你不喜歡就算了。”
料子是上好的料子,就是顏色實在……一言難盡。
“無妨。”蘇岑笑笑接過來,接著問:“你又是怎麽結識這個蘭甫兄的?”
“說起來是他救了我。”蘇嵐落座下來緩緩道:“三年前大旱,水路不通,我從蘇州走陸路運茶葉來揚州,不曾想誤入了一幫山匪的地盤,被劫了貨還差點搭上性命。當時適逢碰上蘭甫兄鄉試歸來,要不是他舍命幫我引開山匪,我險些就命喪黃泉了。”
蘇岑皺眉:“怎麽不曾聽你說過這件事?”
蘇嵐白了他一眼,“你當時不正忙著遊歷名山大川嘛,還有功夫搭理我?”
蘇岑悻悻地跳過這個話題,接著道:“大哥說的這位蘭甫兄就是汪家姑爺何驍吧?我也不瞞你,我來揚州城這幾天也聽了些關於你和何驍的事,何驍能有今日多虧了大哥你幫他,但大哥你有沒有想過,當初何驍出現的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蘇嵐搖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也有不少人跟我這麽說過,但蘭甫兄不是這樣的人,你們都誤會他了。當日情況我最了解,那幫山匪窮凶極惡,見人就殺,當時我怕我一身浮光錦太引人注目,特地換了身粗布衣裳,蘭甫兄既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沒有火眼金睛,他救我不是奔著我的身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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