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今日這一出,只怕日後你想清閑也清閑不了了。蘇兄你入仕朝堂是早晚的事,還不如早早順應天意,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鬥智鬥法,其樂無窮。”
蘇岑輕輕斜靠在漆紅的柱子上,掃了一圈,輕聲道:“你看這些人,你方唱罷我登場,爭得面紅耳赤頭破血流,到頭來不過是為當權者做嫁衣裳。馬屁拍的好了能高升,拍不好就人頭落地,就像蒙著眼走獨木橋,卑顏屈膝,全部精力都用來揣摩,又有什麽意思?”
話剛說完,就察覺有道目光掃過來,蘇岑迎著上去,在那雙深沉的眸子裡打了個逡巡,微一愣,立即起身站好,心虛地揉揉鼻子,再一想,隔著大半個中庭,這人怎麽可能聽見?
知道自己被戲弄了,蘇岑狠狠瞪上去,那人早已回身,食指指尖輕輕敲著扶手,倒是悠閑愜意。
“我先溜了,”鄭暘吐吐舌頭,“看樣子我小舅舅心情不錯,他心情一好就喜歡敲打我,我可不能讓他逮著。”
說罷悄悄挪到臨靠殿門的地方,等著一退朝就開溜。
心情不錯?蘇岑又把目光投向那個背影,只是這次還沒觸及便被擋了回來,蕭遠辰死死瞪著他,目露凶光,像要殺人。
蘇岑便是頂著蕭遠辰惡狠狠的目光聽完了剩下的朝會,好不容易挨到退朝,幾乎是緊跟著鄭暘一溜煙消失在大殿裡。
李釋看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一笑,偏頭對祁林道:“告訴張君,可以給他案子了。”
蘇岑每次朝會回來都得緩上一陣子,那人就像身上的一道疤,每當他以為傷口早已愈合的時候,緊跟著那道疤就出現在視線裡,傷口裂開,流血,流膿,就是不肯痊愈。
為什麽啊?蘇岑心裡也不禁納悶,不過是幾次皮肉交易,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難道他就偏偏是做正人君子的料,做不到無情無義?
思慮再三,蘇岑總算給自己找了個說法。
這就好比你開了一家包子鋪,有人一連三天趕早去買你家包子,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這人從你家鋪子前經過,手裡捧的竟然是別人家的包子。是不甘,是氣憤,可銀子是人家的,人家愛買哪家買哪家,你又做不了主。
又或者你無意撿來一顆明珠,日日擦拭,夜夜瞻仰,本來也無冒犯之意,可日積月累難免心生歡喜,本以為可以就此據為己有,偏偏這時候有人跳出來說著珠子是他的,你無名無份,無憑無據,又能怎麽辦?
再或者本是青樓玲瓏客,喜結新歡忘舊人。自古新人歡笑舊人淚就是常態,怎能奢求一個嫖客重情重義。
百轉糾結,無非就是動了氣,動了心,動了……情。
那他呢,到底是動了什麽?
學富五車的蘇大才子在家鬱悶了一下午,一本《玉台新詠》沒翻上幾頁,倒是桌上一盆羅漢松險些被他揪光了葉子。
最後念在這樹積年累月長這麽大實在不容易,抄起本書去後院禍害山楂樹去了。
還沒等他踱到樹下,只見一人身段輕巧地翻牆過院,嘻嘻一笑,一個轉身,四目相對。
蘇岑抄起手裡的書就砸上去,“曲伶兒,放著大門你不走,翻牆翻上癮了?!”
“蘇哥哥,蘇哥哥慢著,”曲伶兒不得不飛身上樹,“我是有苦衷的!”
蘇岑睨了他一眼,“怎麽,又有人追殺你?”
曲伶兒忙不迭點頭,“可不是。”
蘇岑當即停了動作,眉心一蹙,“暗門?”
“這倒不是,”曲伶兒晃了晃手裡的照袋,“我去順福樓買水晶肘子,得罪了個人。”
蘇岑皺了皺眉,“你傷口好利索了?就不能消停會兒?”
“真不是我的錯,”曲伶兒一臉委屈,“是我先去的,本來小二都送到我手上了,那人一進來就要過來強搶,小爺我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主兒嗎?就給了那人一點教訓。”
“你把人打了?!”蘇岑驚道。
“那倒沒有,”曲伶兒小心看著蘇岑,“不過我看他囂張跋扈的樣子實在氣人,就用了一點小手段,把他衣裳扒了。”
“……”這還不如直接把人打了呢。
“只是我沒想到那人身邊還跟著那麽多隨從,有幾個還挺厲害的,追著我跑了幾條巷子,我不是怕從正門進來連累了你嘛,這才從後院翻牆。”
“敢情我還得謝謝你?”
“那倒不必,”曲伶兒嬉笑著看著蘇岑,“我能從樹上下來了嗎?”
好在沒惹出什麽亂子,蘇岑睨了曲伶兒一個白眼,收起書,轉身往回走。
曲伶兒剛從樹上下來,只聽前院院門一聲鈍響,一陣怒罵穿牆而入:“卑鄙小人,給老子滾出來!”
第40章 示威
蘇岑眉心一皺,回頭看了曲伶兒一眼。
曲伶兒也是一臉震驚,“我明明把人甩掉了啊,蘇哥哥你信我,我怎麽可能把人引過來給你找麻煩。”
蘇岑自然清楚曲伶兒的為人,凝眸思忖了片刻,對曲伶兒道:“你先回房裡躲躲。”
等曲伶兒回了房,蘇岑才走到前院,吩咐阿福開了門。
大門一開,兩個人皆是一愣。
“是你?”蕭遠辰率先開口。
“蘇公子。”祁林緊隨其後。
“見過世子、祁侍衛。”蘇岑回神之後恭敬行禮,心下了然,難怪蕭遠辰能找上門來,只怕正是這位祁侍衛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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