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釋讓下人點上安神香,又吩咐到了時辰把人叫起來,免得蘇大人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三天時間平白睡過去半日。
這一覺睡得安穩踏實,一大早蘇岑神清氣爽地出了興慶宮,直接趕赴大理寺衙門。
寧三通說今日早晨給他結果,蘇岑到了大理寺直奔殮房,正遇見寧三通從裡面出來,眼下有兩塊明顯的烏青,看樣子是熬了一宿。
蘇岑對這人的印象稍有改觀,緊接著只見殮房裡又出來幾個人,有些個蘇岑認識,衙役、獄卒、文書還有前衙端茶送水的小孫,還有幾個叫不上名來,但都是大理寺的人。寧三通有說有笑地把人送出門外,笑著道:“一會兒咱們那位狀元郎蘇大人還得來找我,咱們改日再戰啊。”
有人拽了拽寧三通的袖子,寧三通皺眉道:“都說了改日再戰,我輸了的又不是不認帳,”一抬頭,正對上狀元郎冰山般的一張臉,青天白日打了個寒顫,當即噤了聲。
其他人頂著壓力灰溜溜地走了,留下寧三通對著蘇岑面面相覷,蘇岑收了目光,徑自往殮房裡去,寧三通攔了一把沒攔住,只能由著蘇岑進到裡間。
只見原本該在殮床上的屍體被搬到了地上,而殮床上骰子、骰盅、骨牌應有盡有,地面上甚至還遺漏了幾枚銅板。
這群人就這麽當著屍體的面,吆五喝六地玩了一晚上。
“蘇大人你別誤會,”寧三通急忙拿塊破布把桌上一應物件收起來,“他們都是我叫來幫忙屍檢的。”
“屍檢?”蘇岑瞥了一眼角落裡被冷落的屍體,“屍體多無辜。”
“……”
寧三通尷尬地笑笑,“蘇大人不知道,人死後肌肉會收縮、僵直,關節閉合,造成口不能開,頸不能彎,四肢無法伸曲等情況,稱之為屍僵。而且這人是燒死的,屍體本來就是蜷縮之態,再加上熱加速了屍僵形成,大人結果要的急,靠我一人之力沒辦法解開這些屍僵,所以才叫人過來幫忙的。我們忙完了之後已經過了宵禁時辰,實在回不去了我們才小玩了幾把。”
蘇岑又看了看屍體,狀態確實由昨日的蜷縮之態變得伸直了,蘇岑面色這才緩了緩,問道:“發現什麽了?”
寧三通挑眉一笑,拉著蘇岑在屍體面前蹲下,“你看,這個人全身燒傷程度高達九成,而且皮肉已成焦炭狀,如果是單純的燃燒,人是燒不成這樣的,甚至在地上打幾個滾火就滅了。但是這個人直到被燒死火都沒滅,他不是沒反抗,甚至掙扎到了禦前,這就說明當時火勢已經相當嚴重,不是輕易能熄滅的了。我有個大膽的想法,他之所以衝到小天子面前,不是行刺,而是求救。”
這點倒是跟蘇岑所想的不謀而合。
寧三通頓了頓接著道:“我倒是見過幾個燒成這樣的,但那是在火場裡,火勢大,周圍溫度高,燒成這樣不足為奇,但在青天白日周圍沒有其他火源的情況下燒成這樣的還是第一次看見。”
蘇岑皺著眉瞥了寧三通一眼,“說重點。”
寧三通咧嘴一笑,“還是大人懂我,我懷疑這人身上應該有帶了什麽易燃的物件,比如書本紙張,或者本身衣料有問題。”
“我聽圍觀的路人說過,這人是從袖子開始燒起來的,只是……”蘇岑對著燒成焦炭的屍體眉頭深陷,不管是書本紙張還是衣物,如今早都燒沒了。
“都燒沒了是吧,”寧三通了然一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張溫煦的笑臉對著蘇岑,得意洋洋地從身後桌子上掏了三塊布條出來,“這就是我讓他們過來幫忙的原因,盡管屍體燒毀嚴重,但腋下由於肌膚緊貼卻不易被燒著,所以還是被我找到了這幾片漏網之魚。”
蘇岑接過寧三通手裡的布條仔細琢磨,料子是上好的錦華緞,雖說價值不菲,但只要手裡有銀子在各大布莊很容易就能買到,由此看來那塊玉佩確實應該是出自死者身上不假。
“料子有問題嗎?”蘇岑問。
寧三通搖了搖頭,“暫時還沒看出什麽問題來,再給我些時間。”
蘇岑又把三塊布料翻來覆去反覆看了幾遍,搓一搓,嗅一嗅,最後總算看出來一點問題:“你說布料取自腋下,左右腋下一邊一塊,那這第三塊是哪裡來的?”
寧三通衝蘇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後退兩步小心翼翼道:“……胯下。”
正拿著布料在鼻子間嗅的蘇大人:“……”
蘇岑想打人,奈何寧三通早已經退出了攻擊范圍,蘇岑恨恨地咬了咬牙,等他出去立馬就找張君,從此這大理寺裡有他無我,有我無他!
寧三通不怕死地接著問:“蘇大人聞出來什麽沒有?”
蘇岑一個冷眼狠狠楔過去,寧三通灰溜溜地一聳肩,無奈道:“不是說讓你聞這塊……好好好,當我沒說,我是說你站在這裡還能聞出什麽味道沒有?”
蘇岑黑著臉搖了搖頭。
“奇了怪了,他們也說聞不出什麽來,”寧三通皺眉道:“我懷疑死者生前可能吃過大蒜,空氣中有種若有若無的蒜味,你們聞不到?”
蘇岑皺著眉頭努力在房間裡嗅了嗅,屍臭混合著焦臭,除了讓人想吐……還是想吐。
在這種氛圍中還要抽絲剝繭地細分出其他味道來,他沒寧三通這種能耐。
寧三通歎了口氣,輕聲道:“可能是我多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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