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
崔皓呵斥一聲,蘇岑這才猛的驚醒,自己太急功近利了,拿著唇槍舌劍在人心口上捅刀子,跟嚴刑逼供又有什麽兩樣?
“是我心急了,”蘇岑反思後衝人深深一揖,“你接著說。”
“我真的不知道,”柳珵卻輕輕垂下眼眸,“那天以後我一直是混混沌沌的,我想不明白我明明沒有下致死的量,若衡卻為什麽回不來了?也想不明白我明明交了白卷,為什麽卻讓我當了狀元?我也想過那個要若衡性命的人到底是不是先帝,可是我明示暗示了好多次,先帝都不曾給過我回應。這些年來,我自己背負著殺害若衡的罪名,那件事卻好像再也沒人記得了……哦,還有兩個人,一個是當年的陳光祿,還有一個就是你。”
讓真相湮滅在時間洪流裡才是脫罪最好的辦法。
蘇岑靜默片刻,站起身:“我會查清楚的。”
崔皓卻坐著沒動,回頭看著蘇岑道:“你能不能讓我在這兒陪著仲佩,你帶我出去還得找地方藏我,還不如就讓我藏在牢裡,我保證不會讓人發現的。”
蘇岑細細想了下,崔皓帶在身邊確實是個隱患,這麽安排倒也算個辦法。轉頭去征詢柳珵的意見,只聽人低聲罵了一句“胡鬧”也沒再說什麽,這才一點頭,對崔皓道:“你到隔壁去,免得惹人生疑。”
崔皓甘之如飴地進了隔壁章何搬走後留下的空牢房,一雙眼睛緊緊貼在柳珵身上,扒也扒不下來。
蘇岑剛要走,只聽柳珵又道:“還有件事,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
蘇岑略一回頭,只聽柳珵道:“當年給我傳遞消息的那個人事發後銷聲匿跡了,我也試著找過他,卻一直沒結果。可就在幾天之前,我又在宮裡見到他了。”
蘇岑猛的回過身來,“你確定你沒看錯?”
“不會錯,”柳珵篤定道,“他燒成了灰我都認得他,而且那個人還有一個顯著的特征——他的右手,有六跟手指。”
從柳珵這裡出來,蘇岑又緊接著提審了章何。
相比早上在柳珵那裡看到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章何顯然已經恢復了過來,見了蘇岑也不跪,趾高氣昂地一抬頭,衝著蘇岑道:“你無權抓我。”
蘇岑冷冰冰回道:“你殺了人,我身為大理寺官司,為什麽不能抓你?”
“不過一個小小的大理寺,”章何嗤笑一聲,經歷過早上那一出,顯然也知道了蘇岑把他抓回來所為何事,不緊不慢道:“我當初處置田平之,奉的是聖旨!”
蘇岑輕輕挑了挑眉,這不打自招的速度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驚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跪下!”
“你!”章何顯然也沒料到蘇岑這般無畏,他都搬出聖旨來了這人竟還是無動於衷。
一愣神的功夫蘇岑已經不耐煩了,示意左右,將人強行按壓在地。
“蘇岑,你,你大膽!”章何掙扎著起身,剛一抬頭,卻被蘇岑一道凌厲的目光震懾在原地。
“我膽子確實不小,”蘇岑垂眸看了人一眼,“所以你是承認了你活埋田平之是故意而為,是被人授意過的了。”
章何不服氣地一梗脖子:“我說了,我那是奉旨而為。”
“好,”蘇岑挑了挑唇,“那我問你,你是奉的誰的旨,宣旨人是誰,如今那封聖旨又在何處?”
章何一愣,“那是密旨,閱後即焚,聖旨早都化成灰了,我到哪兒給你找去。”
蘇岑驚堂木又重重一拍,響徹整個牢房,“我再問一遍,誰的旨意?!”
“是……是……”章何回想片刻,猛的愣在原地,忽然就明白了那封密旨的寓意。
當年宣旨的人,自始至終就沒說過那是誰下的旨!
一封閱後即焚的殺人密旨,目的就是要把幕後的人摘除乾淨,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奈何卻沒有證據!
先帝也好,太宗皇帝也罷,哪怕是個假冒
聖旨的太監,他這會兒都拿不出證據來指認他。
章何那副倨傲的神態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人已經慌了:“是……我沒說謊……是,是真的有那麽一封密旨的……內容我都記得,不信我背給你聽——‘柳州仕子田平之狂妄自大,蔑視皇威,實為天下讀書人之恥辱。章卿身為科舉主考,肩負協理聖明除弊之責,如此害群之馬,理應除之!’你看,你看,真的是有的!”
蘇岑輕輕抿了抿唇,從柳珵那裡出來時他其實就已經預想到了是這麽一種結果。這封密旨裡沒有一個稱呼,也沒有一個能指明身份的地方,做的可謂天衣無縫,即便當初密旨沒有焚毀,拿著這麽一封東西也指證不了任何人。
那章何當初又是為什麽就毫不設防地信了這麽一封沒頭沒尾的密旨?
原因只有一個——他認得那個宣旨的人。
人常常習慣根據從屬關系來往上推測,一個物件兒、一個習慣、一個下人……很容易就想到了那個佩戴物件的人、習慣的主體、下人的主子……可這些東西單拎出來,卻又說明不了什麽。
誰能保證這個物件兒不會丟,習慣不會改,下人不會易主?
所以章何才猶豫了,遲疑了,相比於普天之下所有的已知既定,人才是最大的變數。他知道那個人說出來也於他無益,作用甚至還不如那封已經焚毀了的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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