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有人出事了嗎?”鍾棠四下打量之後,並未見異常,只是覺得周遭又黑又靜,實在壓悶得不舒服。
“往裡看看吧。”因事出得急,通傳之人也並沒有說清細處,兩人隻好繼續向前走去。
他們穿過擺放棺材的位置,又掀起道黑底白字的門簾,還未走進內店,便看到了站在其中的四五城防衛。他們似乎圍著在看什麽,旁邊還有個身穿粗布素衣的男子,滿臉驚恐的癱坐在地上,鍾棠猜他應該是這棺材鋪的夥計。
“李道長,我們又見面了。”這時,城防衛中一人向他們走了過來,鍾棠仔細看去,卻是那日硬將兩觀之人“請”出德玄談的將軍。
李避之待人慣是疏離,再加上德玄談一事,盡管這位城防衛將軍主動作出示好之態,但他仍只是行過道禮後,淡淡地說道:“貧道見過桑將軍。”
“李道長不必多禮,上次之事,是桑某初來臨安並不知事,對諸位道長太過冒犯了。”那位桑將軍笑笑,言語中好似有道歉之意,但鍾棠在旁瞧著他那神情,卻仍是倨傲得很。
“聖上既是下旨,令我等協同與兩觀道長,這日後還望道長能多多指點。”
“桑將軍言重了。”李避之聽過桑將軍這番話後,卻仍是那副若霜的面容,冷淡的語氣。
“李道長這真是……”桑將軍的笑意僵了幾分,他便是再有心挽回幾分與金烏的關系,也禁不住老用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一來二去間已然是不耐煩。
鍾棠暗自搖搖頭,他實在想不明白這般人物,究竟是怎麽當上城防衛將軍的。
沒過多久,桑將軍便攢足了火氣,對著李避之也變回了之前德玄談上的態度:“這鋪子中的事,我城防衛已然查遍了,就不再多留了,李道長好自為之吧。”
鍾棠巴不得這人快些走呢,但又聽到他對李避之說出“好自為之”四個字,心中的厭惡便再忍不住了,玉色的指尖已暗暗地勾住了腰間的玉珠串。
但可惜,那金鈴還未能發出一星半點的碎音,便被李避之連鈴鐺帶鍾棠的手,一起握進了掌中。
“桑將軍慢走。”李避之仿若沒聽到桑將軍語中的警告之意,仍舊是該如水如水,該若冰若冰,態度疏冷更甚,可偏偏禮數上挑不出半分毛病。
鍾棠如今被他牢牢握住了,也沒法再做什麽小手腳,隻好眼睜睜地讓那桑將軍走了。
“桑刑雖不會術法,但也不可輕易動他,”隨著城防衛的撤出,這鋪子的內店中,也安靜了下來,李避之松開了鍾棠的手,徐徐而言:“此人並無軍功,但也非世家,其將軍一職來得蹊蹺,背後怕是還有他人。”
鍾棠抿抿薄唇,收回的手攏攏朱袖,半晌才不情願地說了句:“知道了。”
李避之看著他這般模樣,知他到底還是記在心裡了,才繼續探查起這內店的情景。
方才那幾個金甲城防衛實在太過招眼,如今他們走後,鍾棠才看出,原來這趙記棺材鋪子的內店,是用來賣些喪葬器物的。
從最為常見的香燭紙錢,到精致些的陪葬車馬,一件緊挨著一件,密密匝匝地堆砌在暗黑色的架子上,顯得壓抑而詭異。
而鍾棠一直在找的出事的人,就在剛剛幾個城防衛包圍的地方。那裡擺放著好些近一人高的陪葬人俑,或是鍍金或是銅質。
而就在這些人俑之中,靠近角落的陰暗處,一尊木質的歌舞俑,正睜著它被生挖成的雙眼,看著這鋪子中來去的人。
鍾棠想著那個方向,走進了幾步,才終於發現了那隻怪異的木俑。
它的臉仿佛只是是用一塊木頭雕成的,唇鼻處隻用乾涸的血跡胡亂地畫了,身上穿著尋常人的布衣裳,但僵硬的手卻一高一低地舉著,像是在跳著可笑又古怪的舞蹈。
“這是……這趙記棺材鋪的掌櫃?”鍾棠之前並未來過這裡,也無法從那木俑失真的臉上,辨認出什麽相貌。
他剛想湊到木俑跟前去,可誰知邁出的步子還未落下,便被李避之拽著肩膀,生拽了回來。
“怎麽?”鍾棠的疑惑下意識地問出,但他很快就看到了,原本一直癱坐在地,沒有絲毫存在感的店夥計,身體像是被什麽拖拽著般,陡然立起,轉眼間已逼至自己的眼前。
李避之左手攬著鍾棠又退幾步,右手的木劍卻已脫手而出。
有過前夜的經驗,李避之並沒有禦著木劍去直襲此人,而是專引它揮向店夥計身體周側,果然寒光過處仿佛有什麽東西應聲而斷,店夥計的身體隨即又軟塌塌地倒了下去。
內店中,又安靜了下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鍾棠和李避之卻不敢掉以輕心,警惕地看著四周,特別是已然重新癱軟在地的店夥計,還有被製成木俑生死不知趙掌櫃。
可自那陣異動後,這棺材鋪子中,確實是平靜了,平靜得讓人越發覺得不尋常。
鍾棠仍被李避之攬著,靠在他的身前,這樣的位置讓安心之余,也可稍稍分心留意到那木劍上,粘掛的細線。
這線……不是金色的。
鍾棠微微一愣,立刻伸手將那細線拈下,對著透過不足尺窗戶投落的光,眯眼仔細看去,終是確定--這線當真不是金色的,而是暗白中透著淡淡的銀光。
李避之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了對方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