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棠眨眨眼睛,棠色的薄唇繃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這怎麽又是胡鬧了,分明是道長你先同意用我的法子,這會我都問出話來了,你又說我是胡鬧。”
“當真是冷面冷情呀。”
李避之卻不知,他究竟是從哪裡學會的這般,強詞奪理的做派,無奈隻得將人抱起,避開巡邏地開明衛,向寧王府外走去:“鬧了大半夜,歇息一下。”
此時已是天光熹微,鍾棠臨安城外的小巷中,已有早起的商販,叫賣起新鮮的瓜果吃食。
鍾棠依言往李避之懷裡縮縮,口中卻還在不停地撩撥著,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金烏觀的門前。
“道長,你要回去嗎?”鍾棠從李避之懷裡探出頭來,在冉冉升起的旭日光中,看著金烏觀肅穆的大門。
與上次一樣,鍾棠分明地感覺到了那觀中,驅邪鎮妖的陣法,想著昨日被金火那烤灼之痛,這次他確多少長了些記性,對著那不知底細的伏妖術法警惕起來。
“怎麽?知道怕了?”李避之看著他這般模樣,剛想要說什麽,卻聽背後傳來一聲厲喝:“李道長身為金烏弟子,與一妖物摟抱於觀前,實在是有辱師門。”
鍾棠隻覺得這聲音扎耳得很,當即以為又是金烏觀中問威那般的老古板,於是手勾住李避之的脖子,剛想再氣氣來人時,卻發覺--對方穿的卻是太淵觀的藏色道袍。
那人看上去大約二十來歲的樣子,可臉上難見青年人的活泛,而是一派固執嚴肅,簡直與問威真人如出一轍。
哦,也不,至少問威真人的臉比他生得好看些。
鍾棠還未來得及開口,忽地第二個聲音傳來,竟是昨日才見過的司千瑾。
他面色焦急地趕來,口中喚著的卻是:“師弟,師弟!你莫要衝動!”
第41章 人皮壽柬(九)
師弟?鍾棠稍稍挑眉,湊在李避之的耳邊念叨著:“我隻當他們太淵觀都沒人了呢,沒想到司千瑾還有個師弟?”
李避之抱著鍾棠的手沒有松開,只是冷眼看著司千瑾和他的師弟:“不知司道長與刑道長這般前來,是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司千瑾那姓刑的師弟刑為宗一拱手,目帶敵意地看著鍾棠:“只是來會一會這,能迷得了李道長的妖物。”
這如今雖說時辰尚早,但大金烏觀外到底是臨安繁華所在。再加上那位刑為宗言語之間毫無遮掩,不一會便引來了許多人圍觀。
鍾棠眯著雙眼,從李避之的懷中抬起身子,絲毫不慌地說:“太淵觀的道長當真是厲害,如今都能無憑無據地,在街上隨意指人為妖了。”
“妖孽放肆!你怎知我無憑據!”刑為宗說著,將昨日寧王府中所用的金火錦盒取出,緊緊攥於掌中。
鍾棠臉色微變,而轉眼間李避之的木劍,已寒光乍現橫於身前。
“李道長,你這是何意!”刑為宗被李避之的劍氣逼退三步,大聲喝道:“難道你要為了這麽個妖物,與我等動手嗎?”
司千瑾見狀,也慌忙上前勸解:“李道友莫衝動,莫衝動!”
鍾棠卻笑了起來,站到了李避之的身邊,按住他的劍,抬眼看向虎視眈眈的刑為宗:“刑道長此言差矣,李道長這可是為你著想。”
說完,他看看四周越來越多的圍觀者,繼續道:“畢竟此物昨日才剛剛在寧王府中傷了寧王,刑道長眼下若要再用,傷了這周邊的百姓又該如何?”
“妖孽休得胡說!”那刑為宗被鍾棠這番話,徹底激起怒氣,大聲喝道:“此伏妖金火乃我師祖奉空真人所留,可灼燒天下妖邪,如何會傷百姓!”
“哦,”鍾棠卻絲毫不懼他,隻故意向著周遭百姓說道:“昨日寧王府中,十幾位兩觀道長與府中下人都親眼所見,此物灼得寧王殿下吐血,那刑道長此言是說,寧王殿下也是妖了?”
“住口!”刑為宗手執金火盒剛要向鍾棠而去,李避之手中木劍一轉,又生生將他逼退。
那刑為宗怒視這兩人,不斷喘氣,半晌後突然將手中的盒子一收:“好,好,就算是鄙觀的法器有失,那敢問李道長,你當真能保證他不是妖嗎?”
“與你無關。”李避之冷言相對,護於鍾棠身前,沒有半分讓步的意思。
刑為宗卻笑了起來,指著金烏觀前圍觀的幾十百姓說道:“此事是與我無關,可於這臨安的百姓卻極大相關……敢問若是金烏觀的道長,都能為妖物所惑,那日後誰還敢信金烏是斬妖除魔的正道!”
鍾棠的指尖繞上腰間的玉珠金鈴,他說呢,單憑自己這麽個小妖,實在不值當得太淵的人,大清早就來鬧騰。原來折騰到最後,還是要往金烏觀這門臉上潑髒水。
若放在平時,不過吵架而已,他沒的怕的,可如今……他偏偏就是妖。
鍾棠的眼眸從刑為宗身上,慢慢移至仿若無奈的司千瑾,最後又看向自己身邊的李避之……頭一次,他覺得自己的底氣,沒那麽足了。
他是妖,哪怕自認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都不曾做過,但在世人眼中他就是邪物。這好端端的清貴道長,好端端的禦觀金烏,與他沾染在一起,便是邪魔歪道,便無力足地。
“你要如何?”李避之迎著眾人的目光,泰然而又堅定地握住了鍾棠微涼的手。
而就在這時,他們身後,隨著幾聲古鍾的沉響,金烏觀緊閉的大門就這樣緩緩地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