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夫人不僅沒有按照契約在得了千金後燒掉篦子,而且又開始使用了是不是?”掌櫃的聲音裡沒有怒氣,只是有點冷淡。
喜珠哭著說,“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大奶奶,她……她肚子裡的東西……長得太快了!她疼得難受,連床都下不了!”
掌櫃長長歎了口氣,頭疼一樣捏了捏眉心,“為什麽立了契約卻不履行諾言?這樣的話,還立什麽約呢?”
“夫人……夫人原本也是不想用的……但是那次齊氏房裡的大少爺生辰之後,夫人就怎麽也放不掉這個念頭了……就像魔障了一樣。”
“生辰?”掌櫃問,“生辰那天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麽?”
喜珠想了想,道,“原也沒什麽。夫人雖然不高興,但也沒掛在臉上。但是到了晚上,就不知為什麽整個人都心神不定似的。當晚就開始用那篦子了。”
掌櫃沉吟片刻,道,“好吧,你先回去。過幾天我會找機會來貴府拜訪。”
喜珠千恩萬謝,好不容易才給勸走了。重六也沒要那條手巾,看著人走遠了,才回到中庭。
“東家,咱們還負責善後服務嗎?”重六好奇地歪著頭問。
掌櫃道,“是啊。雖然大部分時候是對方失信違反契約,而且多半都是年深日久才出現岔子,但為了保護咱們手下的匠人,不讓事情鬧大,能解決的我都會盡量解決。況且,嚴綠織是一個重情義的女人,她不會輕易違約的。就算沒有立刻燒掉篦子,也不該第二次拿出來用。”
“但是沈家……那深宅大院的,咱們一個開客棧的,又不是郎中,怎麽進去啊?”
掌櫃施施然道,“要打聽消息,很多時候是不必親自去問當事人的。這一點,你不是最應該清楚嗎?”
說完,意味深長地對重六笑了笑,便背著手回後院了。
重六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難道他到處打聽消息這種事掌櫃也注意到了?
到底掌櫃還注意到了多少?
重六來天梁城後最先打聽到的軼事中就包括成年沈家的種種密辛。這沈家祖上是最初是靠著在西域和中原之間運送販賣絲綢香料一類的商品發家,漸漸成了昭寧路最富有的商戶之一。後來就連皇宮也常常透過他們去置辦那些遙遠異國的奇物珍寶,他們的前代家主便被授予了一個代替皇家采買貨品的提轄官銜,於是一大家子愈發興隆昌盛,成了天梁城的名門大戶之一。
而目前沈家的家主沈鈺軒還不到四十歲,年紀輕輕卻已經與朝廷諸多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幾乎包攬了皇家乃至整個京畿地區異國貢品的運送。
沈鈺軒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便在父親的安排下娶了秦湘府一位書吏官的二女兒嚴綠織。當時的嚴綠織芳齡雙十,嬌俏可愛,很有點倔強的小脾氣。沈鈺軒在結婚前都沒見過新娘子,新婚之夜掀起紅蓋頭看到一張紅豔豔蘋果般的容顏,還有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簡直喜出望外。
大家閨秀教養的嚴綠織不僅有一副俏麗的容貌,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將沈大公子迷得一連半個月都沒有進過店裡,很有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而綠織也心醉於沈鈺軒那器宇軒昂的風度、私下裡兒女情長的溫柔,還有他從小跟著父親在商道上跑生意,說出來的奇聞異事每每令她吃驚。
婚後的二人很是過了一段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滿日子,但一年年過去,綠織的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漸漸地,沈鈺軒的母親楊氏開始對兒媳婦有意見了。
綠織給她請安她愛理不理,敬的茶也不喝。一天到晚陰陽怪氣,話裡話外地不給兒媳婦臉面。而綠織不在場的時候,楊氏跟兒子抱怨起來更是毫無顧忌,說她脾氣大,又不會織布,針線活也不好,做的飯連狗都不吃,一天到晚就會舞文弄墨成何體統。當然最“罪大惡極的”,還是她“肚子不爭氣”。
其實沈鈺軒何嘗不急,成親這麽久都沒有子嗣,傳出去只怕要大大丟了面子。
綠織每日過得憋屈,但也無可奈何。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也還是懷不上孩子。
三年後,沈老爺聽楊氏抱怨聽煩了,淡淡跟兒子交代了句:“實在不行,就納個妾吧。”
納妾這種事,本是尋常。可是綠織和一般女子不同,她接受不了。
鈺軒那麽疼她,真心待她,答應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甚至寫過誓約的。怎麽會出爾反爾呢?
她哭過,鬧過,甚至回了娘家,可最後街坊鄰居竊竊私語,卻都說她“善妒”“她一個正室,心眼怎麽這麽小,還大家閨秀呢,我看道理知道的還沒我這個村婦多。”
“就是,還不是怪她自己生不出孩子,難道讓人家豪門大戶的絕後嗎。”
“男人嘛,稍微有點小錢的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這就要死要活的。我看啊,早晚要被休了。”
各位“睿智”的街坊太太們嗑著瓜子剝著豆子閑聊著。
這些話,不僅是外人說,就連綠織的母親都如此勸她。她父親則日日自責給她看的書太多了,把人都看癡了。
而綠織卻不明白,明明是鈺軒不守信,為何所有人都說是她錯了?
她人在娘家日夜盼著夫君會去接她,結果沒有等來沈鈺軒,卻等來了偏房齊氏已經進門的消息。
最後僵持不下,綠織只能讓步。然而這一讓就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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