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戲園子,安靜得仿佛義莊一般。
重六僵在原地,甚至有點不敢轉動頭顱往四周看其他所有的客人此時都是什麽表情……
重六打了個寒顫,眼珠瞟向旁邊,瞬間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所有人,所有之前都無比正常吃果子聊天的人們,此時此刻都不約而同地瞪著一雙雙空洞的眼睛,盯著他。
因為他發現了秘密。
一聲恐懼的驚呼卡在嗓子裡。
可是就在他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所有之前莫名消失的噪音,忽然又回來了。人們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聊天說笑,小朋友們在桌子之間瘋跑,仿佛沒有人意識到頃刻之前發生過什麽。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持續的,從未停頓過。仿佛之前那寂靜的片刻只有重六知道,對其他所有人都是不存在的。
而重六此時再往台上一看。
十一個人……
而且那文醜正直直盯著他。
他忽然就看不下去了。匆匆留下茶水錢,一溜煙地跑回了客棧。
他不太確定在戲園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那絕不正常。
這就是掌櫃想讓他看到的嗎?掌櫃是不是已經知道什麽?
他在大街上溜達了一會兒,狂跳的心才平複下來。在最初的恐懼過後,一種淡淡的興奮開始蔓延。
新的秘密,就在他的眼下了。他能聞到那秘密散發出的、令人迷醉的氣味。
回去和掌櫃匯報完了,晚上也一定要好好記下來。
回客棧的路上,他在水方齋停了下,自己掏錢買了幾樣果子糕點。
一回到客棧就趕上了一波客人,整個晚上一直到打烊都沒有停過。再見到掌櫃,已經是眾人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了。
今天廖師傅做了酸餡兒肉絲饅頭,一人一碗瓠羹。重六把在水方齋買的果子點心拿出來給大家分食,眾人大驚,朱乙帶頭抓起一塊梅花餅塞到嘴裡,“六哥你今天怎麽這麽大方!”
小舜也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仿佛一隻松鼠。
福子九郎在那邊搶著酥油鮑螺的時候,掌櫃才進來。這回他還是坐在了重六旁邊,看著桌上的果子點心,笑道,“是誰今天這麽闊綽啊?”
重六摸著頭笑笑,又悄然將一枚還沒打開的油紙包遞給掌櫃。
祝掌櫃愕然,“這是什麽?”
重六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阿膠糕,我特意問了,店裡的夥計說有補血養氣的功效。”
掌櫃愣了半晌,意識到重六這是看他面現病容,特意給他買的……
他忽然笑起來,笑聲清亮郎然,和從前都有不同。眾人的注意力也都被這笑聲吸引了過來,只有廖師傅悠悠喝著茶。
“東家,您笑什麽呢?”朱乙嘴裡含著糕點含糊不清地問。
祝掌櫃看看面紅耳赤的重六,道,“沒什麽,心情好而已。”說著,在桌子下面悄悄將油紙包接了過去。
重六心裡仿佛吃了一整罐的糖荔枝。
“東家,我今天去戲園子……”
話剛說了一半,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心想可能是來投夜宿的,重六便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並非投宿的客人,而是抱著布包一臉憧憬和不安的莊稼漢——丁不窮。
第31章 黃銅筷子(11)
丁不窮緊緊抱著自己的包裹,坐在客棧二樓的包廂裡,仿佛一隻受驚的、隨時要跑的兔子。
重六把茶和一碟六個酸餡兒肉絲饅頭放到他面前,看他緊張,就好心安慰了幾句,“再等一會兒,你來的太早了,我們東家還得核對一下契約呢。先吃點東西吧。”
丁不窮哪裡好意思,可他一路趕來,從中午就沒吃過東西了,肚子也確實餓得慌,隻好小心翼翼地問,“這饅頭……多少錢啊?”
“哎呀這是我們店裡人自己吃的,不要錢,你盡管吃,不夠後廚還有。”
重六笑嘻嘻地看著他拿起饅頭,先是試探性地咬了一口,頓了一下,仿佛在等著什麽東西爆炸似的。發現什麽也沒發生,便徹底放開了,用幾乎是兩口解決一個肉饅頭的驚人速度大快朵頤起來。
看他吃得香,重六微微一笑,在對面一張凳子上坐下來,托著臉頰問,“丁大哥,你們地裡的土,能給我看看不?”
東不窮想了想,便將自己包著的布包打開。將裡麵包著的一隻舊醃菜壇子推給重六,“小哥,你們老板真的只要一兩銀子……和這壇子土嗎?”
重六用實事求是的語氣大力吹捧自家商品,“是啊,我們老板可是個實在人,從來都是看客人的承受能力幫忙定製東西的。但是你放心,便宜沒好貨在我們這兒不成立。這位銅匠的手藝是很靠譜的,就連國師都找他。”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我就是覺得奇怪,祝老板要我地裡這壇子土幹什麽呀?”
重六把罐子抱到自己面前,打開蓋子,看了看裡面的東西。那土黑皴皴的,猛一看似乎沒什麽特別,但是當重六將那壇子晃了晃,便覺得那土的顆粒之間……似乎拉出了一些黏黏的絲?
淡黃色的絲……
到現在重六已經隱約能感覺到,他在人身上和一些物件上看到的那些絲狀物,八成可能是穢被人的視覺捕捉到後形成的模樣。身上幾乎沒有多少穢氣的人那些絲狀物通常是白色的或者灰色的,而紅色則代表這個人被穢氣纏身。紅色越濃重,說明穢氣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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