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說著,將那魚卵泡舉到綠織面前,“這就是從屍腔魚肚子裡取出的魚子囊。如果直接讓你把屍腔魚吃進去,它們吃完了你肚子裡的東西可能就會開始損害你的身體,所以給你吃下魚籽。
這些魚籽會在你肚子裡孵化,長成小屍腔魚。它們在吃掉你肚子裡的東西後會進入短暫的休眠,你便可以借機將它們與你肚子裡殘留下的東西一起排出體外。整個過程會十分痛苦,大約會持續三天左右的時間。你一定要堅持住。穢物排不乾淨的話,往後會落下嚴重的病根。”
綠織看著他掌中蠕動的仿佛肉蟲般的魚卵泡,眼中全是惡心和驚懼。但她還是伸出手,將那魚卵泡拿了起來。
掌櫃叮囑道,”一定要囫圇個咽下去,不要嚼。“
“這怎麽可能咽的下去呢……”喜珠憂心忡忡地問,“不能掰碎了再咽下去嗎?”
“掰碎了,就會有相當一部分魚卵死去,能不能把肚子裡的動詞吃乾淨就很難說了。”掌櫃耐心地解釋著,“只要過了舌根暖和起來了,它們會自己想辦法爬下去的。”
他這樣一說,綠織愈發害怕了。
但她已經無路可退。要活命,就必須得聽掌櫃的話。她輕聲吩咐喜珠,“珠兒,去幫我倒杯水。”
“是。”
重六和掌櫃看著她仰起頭,把嘴張得大大的,硬是將那魚子囊塞進喉嚨裡,用力吞了下去。
喜珠慌忙將水奉上,綠織咕嚕咕嚕喝了半天,臉色仍然沒有疏解。她用手按著肋骨畢現的胸腔,不停咽唾液,顯然是感覺有什麽東西卡在食道裡了。
“不要急,慢慢就會好。”掌櫃緩緩起身,輕聲細語地安慰,“接下來的三天不會好受,得讓喜珠多照看著。三天之後,我會再來看一看你的情況。”
“多謝……多謝祝先生!”綠織似乎想要下床,奈何她的肚子把她壓得死死的,呼吸都困難。
掌櫃與重六一道出了沈府,重六這才忽然大大呼吸了一口空氣。
什麽豪門大戶,到頭來裡面的女人還沒有市井村婦在家中的地位高。”六兒,你今天表現值得嘉獎。“掌櫃伸出手,手裡捏著一小把銅錢,”拿上這些,想怎麽用都可以。給你放半天假。”
重六一聽樂得眼睛亮了,“真的啊!”
“不過,我建議你去太和戲園子聽聽戲。”掌櫃笑得一臉燦真誠,“這兩天新上的一出戲,名叫梧桐廟,你可以去聽聽看。”
梧桐廟……這不正是蘆洲居士的最新作嗎?!
重六狐疑地看著掌櫃,“東家……您想讓我去打探消息就直說啊……”
“沒拿回事,就讓你去聽聽,留神一下周圍人的人還有台上的人。”……這不還是讓我去掃聽消息嘛……
“你要是不想去,我讓朱乙去。”
“別別別!我去!我一定好好聽!”重六怕掌櫃反悔一樣趕緊把錢接了,“那您自己跟小舜坐車回去?”
“嗯,你去吧。也別耍的太晚,那丁不窮打烊後可能會來取筷子。”掌櫃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便轉身走了。
重六發現最近這半個月來掌櫃與他發生的肢體接觸,遠超過去三個月加起來的次數……
而他竟然有那麽一點沾沾自喜。
梧桐廟這段戲還是蘆洲居士過去的風格,看似平常俗套的開始,後面卻越來越詭譎。那主角書生在一間梧桐廟裡避雨,遇上了五名鏢師和兩名行商。可是那暴雨變得越來越奇怪,天上掉下來很多蛆蟲不說,而且那雷聲越來越近,且越發像是某種怪物的嘶嗥。
廟裡的人們嚇得瑟瑟發抖,也沒人敢出去。這時候書生數了數他們的人數,卻發現多了一人。
之前加上他明明只有八人,現在卻有九個人。問題是他們誰也搞不清楚多出來的人是誰。
有意思的是,就連觀眾也搞不清楚,那第九個人是誰,是什麽時候上台的。
重六嗑著瓜子看得津津有味,但惦記著掌櫃交代的話,時不常地也會往周圍瞥一圈。交談聲叫好聲和平日裡在別的戲院看也沒什麽區別,熱熱鬧鬧的,原本驚怖的情節也沒那麽陰鶩嚇人了。
到下半場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那書生又數了一遍,發現現在廟裡有十個人。
明明下半場開場的時候重六還數過,台上只有九人。整個過程中戲園子裡燈火通明,戲台四周也乾乾淨淨沒什麽遮掩,第十個人是什麽時候上台的?
他稍稍欠起身,眯著眼睛仔細打量那台上的十名伶人。
看著看著,他的視線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好像顏色變得更加鮮豔,而且每個人的身影都有些……不穩。
就像是人的輪廓有些模糊。
他再仔細看,發現那不是模糊,而是一些須毛一般的東西飄在每一個人的輪廓周圍。那些須毛大都是白色或淺粉色,但是,有一名文醜與一名武生與別人都不同。
他們周圍蒸騰的那些須毛是紅色的,血淋淋的紅色。
可是一眨眼睛,那片刻的奇景又不見了。
重六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想將那兩人看得更清楚些。可此時此刻,他忽然感覺到什麽不太對勁。
聲音……
一直喧囂不斷的戲園子大堂,現在一片寂靜。
沒有聊天聲,沒有吃東西和杯盞碰撞聲,沒有茶博士的吆喝聲,也沒有喝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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