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見景瀾去送夥房送空碗,眼下前廳只有他與魏子耀二人,正是個刑訊逼供的好時機。於是薛遙湊近魏子耀,低聲地問道:“問你個事。”
難得薛遙有事問他,魏子耀頓時來了精神。他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拿腔作勢地說道:“說吧。”
薛遙對魏子耀小人得志的嘴臉視而不見,低聲問道:“人的記憶有可能是假的嗎?”
“我哪知道?”魏子耀隔空翻了個大白眼,說道:“我祖上五代都是做生意,哪裡知道這些。”
薛遙見魏子耀在這兒跟他故作姿態,冷冷一笑。他重重拍了拍邊幾,佯怒道:“少在那裡跟我胡攪蠻纏。”
魏子耀見狀下意識地渾身一抖,他摸了摸發冷的脖子,嘟囔道:“你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
薛遙沒有說話,一雙鳳眼微微眯起,原本只是有些凌厲的眉眼瞬間就充滿了殺意。魏子耀見狀不敢再胡鬧,連忙一臉討好地說道:“古籍記載中關於記憶的功法不少,但大多都已失傳。讓一個人暫時遺忘一段記憶這件事不難,據我所知你們竹林境的不少人能做到。”
薛遙深知魏子耀此言不假,竹林境眾多旁門左道中確實有不少都可以做到。但這些方法只能讓施術者將記憶從他人腦海中移除,並不可以隨意添加,且隻可以修改短暫一段時間內的發生的事,在竹林境中不算是什麽高深的功法。
薛遙繼續問道:“如果有一個人,他所有關於過去的記憶都只有模糊的大概內容,沒有任何細節,也經不起推敲,會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魏子耀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他仔細思索了一番,說道:“我曾在東海鬼市看過一本奇聞怪志,裡面記載了一種古老的術法。”
魏子耀看的這本也不是什麽正經書,出處作者具不可考。書裡記載了一種來自西域的邪術,名叫叫洗魂。此術顧名思義,就是可以將一個人原本的所有記憶洗淨,重新輸入施術者編撰的記憶。據說此法是西域的一位聖女所創,原是為了強佔民男,強扭一顆不甜的瓜。這書前半段關於邪術的描寫倒是頭頭是道,後半段重點著墨在聖女與被她強行篡改記憶的美男子的風月之事,讓人不得不對這個術法的真實性產生懷疑。
“因為重新植入的記憶是施術者編寫的,若是刪改的內容較多,在編纂的時候不可能面面俱到,這是此術最明顯的破綻之一。”魏子耀說道。
薛遙聞言心裡一跳,魏子耀所說的這個邪術和他的情況確實相符。他強行按耐住心裡的驚詫,問道:“此術可有法破解?”
“關於這點書上就沒記載了。”魏子耀那沒把門的嘴又開始信馬由韁:“不過故事的後半段寫到被聖女強搶的民男恢復了原先的記憶,重傷了聖女離去,可見這個邪術委實不大牢靠,可惜了聖女一片癡心錯付……”
魏子耀後來又喋喋不休了些什麽薛遙已經沒有在聽了,他盯著前廳裡的一個銅香爐出神。若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術法,那麽自己身上的幾個疑點就解釋得通了。殷婆婆這麽做是出於什麽目的他暫時沒有頭緒。但倘若自己真的就是樞密少史薛遙,那為何長相卻與薛遙完全不同。還有那林晉桓,薛遙同林晉桓到底有什麽牽扯……
薛遙想到林晉桓,思緒又差點飄遠,心裡還沒嘗出是什麽滋味,林晉桓就帶著人回來了。
薛遙被林晉桓的突然出現打了個措手不及,他自己此刻心緒煩亂,更不想費神與林晉桓虛情假意地周旋,索性腳底抹油撇下魏子耀遁了。
待回到自己的房間,薛遙靠在門後才有些莫名其妙地想:我在心虛些什麽?
思索了片刻也沒個結果,薛遙乾脆不去想太多。他翻身上床盤腿入定,將氣息逐漸沉入內海,逐漸放空神識,嘗試再次觸發記憶。
林晉桓一腳剛踏進前廳就看見一抹黑影往客艙的方向去了。魏子耀這個心眼比盆大的人也看出薛遙有些蹊蹺,他用手肘捅了捅林晉桓,一頭霧水問道:“你招惹他了?”
林晉桓收回視線,他一把格開魏子耀不安分的手,說道:“講點道理表弟,怎麽看你都比我招人煩吧。”
“天地良心!”魏子耀聞言大驚失色,擺出一臉話可不能亂說的樣子說道:“若是我招惹他,這會兒我還能躺在這兒和你說話?”
林晉桓彎下腰,和顏悅色地對魏子耀說道:“你招惹他能不能活命我不知道,你若再不安分,我保證你命不久矣。”
* * *
涼夜如水,一艘商船在孤寒的夜裡前行著。
這是一個寂靜的夜,四周除了嘩啦啦的水聲再沒有別的聲響。林晉桓早早屏退了景瀾景禮等人,一個人在船艙裡枯坐了半宿。
窗外傳來一聲水鳥的啼鳴,他如夢初醒般隨手翻開了方才景瀾留下的文書,看了兩行後又有些心煩意亂地將文書蓋上。
薛遙已經一個人在房間裡待了一天一夜了。傍晚的時候林晉桓曾狀似無意地派景瀾前去詢問,薛遙門也沒開,只在裡面不耐煩地扔出一句“閉關”就將景瀾打發走了。
閉關這個借口太過敷衍,薛遙擺明了就是在避著他。
林晉桓踱到窗前打開窗向外眺望,此時夜已深沉,窗外已然看不到什麽景致,遠方零星亮著幾點燈火,想來也是夜航的船隻。晚風拂過,林晉桓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那扇窗戶,窗戶裡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