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心頭的無名火瞬間被澆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疼,像被人在心口揉進了一把碎冰。雖然林晉桓口中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薛遙和他並沒有什麽關系,但他心裡驀然湧出的滅頂悲意還是令他疼得呼吸都帶著刺。
一時間他有些心灰意懶,不想再和林晉桓繼續糾纏這個問題,連找肖沛的念頭也隨之淡了下去。
薛遙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江南濕熱風從窗外吹了進來,讓他感覺好受了些。薛遙站在窗口背對著林晉桓,有些疲憊地說道:“我有些乏了,就不出門了,林門主也請回吧。”
林晉桓對薛遙的話置若罔聞,他靜默地在圓桌前坐著,像一尊石像,無聲無息,無悲無喜。
林晉桓的反應讓薛遙感到了一絲心煩意亂,他轉過身正欲再下逐客令,卻見林晉桓雙眼緊閉臉色煞白,額間的紫痕鮮豔地像要活了過來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心魔反殺。
薛遙低頭嗤笑了一聲,對林晉桓視而不見。入不入魔和我又有什麽關系,薛遙想。他自顧自地來到床榻上盤腿坐好,五心朝上準備調息。
聚起的真氣在他周身走了小半圈就散了個乾淨,無論怎麽樣都集中不了精神。
薛遙睜眼看了罪魁禍首林晉桓一眼,林晉桓的臉色和死人已經沒有什麽不同,時而白的嚇人,時而籠罩著不詳的紫氣。他的眉頭不安的緊鎖著,整個人反覆陷入什麽不堪忍受的夢境。
薛遙歎了口氣,翻身下床,他扶起林晉桓往床上一推,自己順勢在床邊坐下。
薛遙看著林晉桓緊閉的雙眼,心想:我真是欠了你的。
想著他不解氣般在林晉桓的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後無暇顧及太多,一把探進林晉桓的內府。林晉桓的內府已被漫天的魔氣佔據,薛遙甫一進入就被裡面滔天的魔氣頂了出來,瞬間他的氣海翻滾,嘴角隨之就沁出了一絲血。
“給我老實點。”薛遙咬了咬牙,伸出舌頭舔掉嘴角的血跡。他強行用自己的真氣破開了叫囂著的魔氣,凶悍地將所有亂躥的魔氣都牢牢壓製下來,待林晉桓的內府沒那麽躁動後,他又源源不斷地輸入真氣,溫柔地安撫著林晉桓的內府。
薛遙沒有想到林晉桓的魔氣在遇見他體內的真氣之後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張牙舞爪耀武揚威了一天的魔氣此刻在他手上像一隻溫順的綿羊。
“可能我上輩子真了欠你的。”薛遙看著林晉桓昏睡的臉靜靜地想著,他發誓自己從來沒有對誰這麽耐心過。
就在這時林晉桓突然睜開了眼,兩隻漆黑的眼睛沒有焦距似的盯著薛遙。
“醒了?”薛遙見林晉桓醒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腦袋清楚點沒?”
林晉桓沒有回答薛遙,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電光石火間他忽然抬手攥住薛遙的手腕,猛地一拉將他拉到自己胸前。
“你又發什麽瘋……”
薛遙被林晉桓猛地一拉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床上倒去,腦袋狠狠地砸在林晉桓的胸膛上。
林晉桓一聲不響,他平穩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薛遙的頭頂,薛遙的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能聽見沉穩有力的心跳。薛遙覺得眼下這情況好像有點不大對,正掙扎著準備坐起來,就感受到一隻溫熱的手順著他的背來到他的後腦杓,最後輕柔地蓋在他的額頭上。
這隻手輕輕地撫摸了兩下他的額頭,就貼在他的眉眼間不再動了。
薛遙像一根被風吹熄的炮仗,一下子就啞了火。
久違的困意沉沉地襲來,他像是一個顛沛流離多年的人突然落進了一堆柔軟錦被裡,被刻意遺忘的痛苦和委屈忽然間紛至遝來。
一時間薛遙渙散的意志力讓他無法從林晉桓的懷裡掙開。
就這樣吧,薛遙想著,終於自暴自棄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薛遙躺在床上睜開了眼。他昨晚耗費的真氣太多,作為一個鬼修,他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睡過這麽沉的一覺,睜眼的一瞬間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昨晚睡前沒有關窗,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可以看見風裡飄蕩著細小的灰塵。床上只有薛遙一個人,他的外衣未除,身上仔細地蓋著被子。夜裡大概是有人幫他脫了鞋,他的靴子正整齊地擺放在床頭。
林晉桓已不知去向。
薛遙心裡暗自松了口氣,起身翻身下床。這時門外適時地傳來了敲門聲,來人是景禮。
“薛公子。”景禮利落地抱拳朝薛遙行了個禮,說道:“魏公子已經安全回船,門主親自帶人將肖沛的眼線引開。門主離開前交代屬下先護送您回碼頭,待他甩掉探子回船後即刻出發離開吉安。”
以九天門的能耐,甩開幾個樞密院的小尾巴綽綽有余,林晉桓應該很快就能回到船上。於是薛遙不再耽擱,與景禮一同往碼頭行去。
第32章 洗魂
魏子耀經過屈大夫一個晚上的治療,病體已經好了大半。薛遙上船時他正躺在一張躺椅上蓋著毯子將景瀾支使得團團轉。
“喲,小表哥回來了。”魏子耀剛喝完一碗藥,急急忙忙地撚起景瀾手裡的一顆杏子糖塞進嘴裡。他鼓著腮幫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薛遙,含糊道:“瞧你臉色不大好?”
薛遙來到魏子耀身邊坐下,說道:“適可而止吧你,說來景瀾還比你小幾歲。”
魏子耀瞥了薛遙一眼,滿不在乎地抿了抿嘴裡的糖,又將毯子包裹得嚴實了些,一副拿腔拿調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