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知道陸戟有心上人都令他心有戚戚,虞小滿拍拍自己的腦袋,暗歎道——小滿啊小滿,你是來報恩的,切不可再動旁的心思呀。
進到屋裡,將燭台放於床頭,望著搖曳的火光,虞小滿又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兀自惆悵黯然著,於是抬頭瞧見窗邊坐著的人時,生生被驚得後退兩步,撲通坐在床上。
待看清是陸戟,忙平複了心緒:“你……你怎麽在這兒?”
問完又覺得自己嘴笨,這是人家的屋子,讓給他睡幾天,他就當成自己家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虞小滿騰地站了起來,抱起枕頭就走。
半道上想起枕頭也是人家的,扭身把枕頭放了回去,隻抽走下面壓著的綃紗揣懷裡,埋頭拔腿往外衝。
被陸戟出聲叫住。
“我來找件東西。”陸戟問,“你可見過一條紫檀色的絡子?”
虞小滿自是見過的。
不僅見過,還當場摸出來給陸戟過目。
修長手指緩緩捋過絡底的錦線流蘇,確認後陸戟如釋重負般地舒了口氣,道:“是它。”
為陸戟找回失物,虞小滿很高興,一高興便有些忘形:“這絡子編得可真好啊,在水裡泡了這麽久都不曾散開,隻掉了幾根流蘇。”
陸戟蹙眉:“水裡?”
“是啊,從池塘底撈……”說到一半,虞小滿才驚覺不妥,“呃,我下午去池塘邊納涼瞧見的,順手撈起來了。”
像是信了他的話,陸戟並未追問如何撈的,將絡子收好,平淡地道了謝,轉身便走。
虞小滿眨眨眼睛,心想該走的不是我嗎?
於是開口留人:“你就在這兒睡吧,我出去。”
“不必。”陸戟繼續往外行。
虞小滿有些急了:“書房裡沒有床鋪和被褥,會著涼的。”
“天暖了。”陸戟說,“不是都去池塘邊納涼了麽?”
春日裡納什麽涼?被摳字眼抓到漏洞的虞小滿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
可一時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難得碰面,把人留下的急切更甚,虞小滿靈機一動:“老爺回府了,席上還說到你,今晚說不定……會來查房。”
陸戟身形一頓。
虞小滿趁熱打鐵:“正好我懂點編織,幫你把絡子理一理,省得再去找別人。”
扶著門框的手不動了,陸戟似在猶豫。
“反正……反正你我皆為男子。”將最具說服力的一條搬出來,虞小滿既心虛又害臊,聲音都微弱下去,“就算共處一室,也不必避什麽嫌。”
說完他便垂低腦袋,全無底氣的樣子。
耳朵還豎著,因而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木輪轉動聲,朝向屋內。
緊接著便是陸戟低沉悅耳的嗓音:“那便多謝了。”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請欣賞喜聞樂見的傳統套路: 共處一室——同床共枕——他好可愛——掰彎我自己
第9章
紅燭背,繡簾垂。
虞小滿坐在床邊修絡子,陸戟依舊守著他桌前的老位置,軒窗燈影搖曳,只聽得細微布料摩擦與翻頁的輕響。
手指勾幾下再一挑,末了打個結加固,絡子的流蘇便打理好了。
乘隙理了理由於長期佩戴變得松緊不一的織線,梅花恢復立體飽滿,虞小滿站起來送到桌前,微昂下巴似在邀功:“你看看,這樣如何?”
陸戟放下書,從他手上接過絡子看一眼,道:“可以,多謝。”
雖未得到誇獎,看陸戟的表情想來是滿意的。只要能為他做點事,虞小滿就滿足了。
臉頰不由得飄起紅暈,幸好燭光微暗瞧不出來,虞小滿略顯忸怩道:“方才不是謝過了嘛……”
陸戟沒回話,放下絡子便將視線移回書頁上。
這是不想再同他說話了。
可虞小滿還想多待一會兒,便無所事事在桌子周圍轉了兩圈,翻翻陸戟收藏的古籍,再戳戳陸戟用的狼毫筆。
陸戟不在的時候他恪守規矩從不碰這些東西,這會兒主人在場,膽子大了,好奇心被激發,什麽都要看一看摸一摸。
可惜識字不多,提筆寫字怕丟臉,書也看得似懂非懂,磨蹭一會兒,又拿起那紫檀色的梅花絡子賞玩。
越看越好奇,誰做的絡子,能讓對周圍萬物都漠不關心的陸大少爺四處尋找,甚至不惜屈尊詢問討厭的人?
虞小滿不抱希望地問:“這絡子怪精致的,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這回陸戟給了應答:“並非名家。”
“那是……”
陸戟眼皮都沒抬:“一位故人。”
與沒回答無異。
他不願意說,虞小滿便沒討嫌追問。只在心裡偷偷尋思,梅花……梅花是何時盛開來著?
常居海底的虞小滿對此拿不定主意,遂在腦海中搜尋聽過的詠梅詩,不期然想到一句“凌寒獨自開”,恍然大悟,原來梅花開在冬日裡。
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雪……沈暮雪。
這個名字忽地冒出來的時候,虞小滿心頭一跳,隨後沒來由的失落又卷土重來。
原來是她做的,那就說得通了。
把流蘇撥弄整齊,輕手輕腳放回桌上,虞小滿扭頭時耷拉著嘴角,心想鮫人擅織造,我做的也不差啊。
就是不知若真做了,陸戟要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