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虞小滿細細思忖後,得出個讓她留下的結論:“那別院恐怕地處偏僻鮮有人往,若是吃不飽穿不暖,你豈不是得跟我一塊兒受罪?”
虞桃自是不怕吃苦的:“沒東西吃咱倆就在院裡種菜,沒地方睡咱倆就堆個草垛子擠擠取暖,這日子還能過不下去不成?”
大抵是覺得說不過她,虞小滿想了想,說:“可我是男子,你姑娘家跟我住在一塊兒,會被汙了名聲。”
用最平靜的語氣說最驚悚的話,是近來虞小滿新添的特長。
聽聞驚天秘密的虞桃目瞪口呆了足有半個時辰,而後耗子一樣呲溜躥出屋去,到晚上都沒再踏進主屋。
虞小滿料想到她該是這樣的反應,做足準備便談不上有多失落,畢竟是他欺瞞在先。
晚上用飯時,虞小滿捧著飯菜敲門,半晌沒人來開,便將吃食放在門檻邊上,衝裡頭道:“飯還是要吃的,氣壞身子不值當。”頓了頓又添一句,“今兒個有你最愛的栗子糕,再放一會兒就涼了。”
虞小滿盡人事聽天命,最後虞桃究竟吃沒吃他不知,次日早晨倒是看見她出了房,拿著掃帚東掃一下,西鏟一把,弄得落葉到處飛。
見到虞小滿也沒扭頭就跑,反而哀怨地覷了他一眼,鼓著腮幫子好似余怒未消。
兩日功夫,足夠消息傳開,也足夠虞小滿在府上的地位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日中午飯菜遲遲沒送來,差人去催,廚房那邊才磨磨蹭蹭送來一碗白米飯和一份涼透了的青菜豆腐湯。
虞桃沉不住氣,當場就同那送飯的嬤嬤嗆聲:“就這些殘羹冷炙,比下人吃的還差,能給主子吃嗎?”
那送飯的嬤嬤也不好與,睨著虞小滿,從鼻子裡哼道:“他已經不是主子咯,沒被扭送官府告他個偷梁換柱已經是咱們老爺宅心仁厚,就別挑三揀四了,湊合吃吧。”
虞桃氣不過,再欲上前理論,被虞小滿攔住。
“後日就走了,不差這一兩頓。”
虞小滿說著便坐下,捧起飯碗往嘴裡扒了一大口白米飯。
冷不丁想起已經不在這府上的雲蘿,那會兒她言之鑿鑿地說一旦失去陸戟的庇護,他必難在這府上苟活。
原來不是嚇唬他。
飯也是涼的,硬得像石頭,虞小滿嚼了好幾下仍咽得艱難,虞桃給他舀了兩杓湯兌進去,悄麽聲地紅了眼眶。
“昨個兒我一夜沒睡,把這事捋清楚了。”虞桃梗著脖子說,“我是你的陪嫁丫鬟,無論你是男是女,是豬是狗,我都隻認你一個主子。”
虞小滿噎了一下,心道我非豬也非狗,而是一條魚。
不過很快就不是魚了。
興許也意識到比方打得不妥,虞桃別開臉,帶著一點還沒發泄完的氣,凶巴巴地說:“反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休想甩掉我!”
離別前的時光如同白駒過隙,虞小滿白日裡蹲在池塘邊發呆,夜裡做手工活兒,不知不覺便到了臨行前的最後一個下午。
晌午段衡被陸戟差來帶話,說明天日出便可出發,人走後虞小滿在桌前枯坐許久,虞桃上前與他說話他才回了神,擠出笑說:“明日就走了,不如趁空閑一起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麽要添置的。”
二人步行出門去。
京城的街道總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從前虞小滿愛湊熱鬧,看見什麽稀罕玩意兒都要瞧一瞧,這回沒興致,沿街向前走著,目光卻是虛的,沒在任何一處停留。
虞桃與他相反,想著搬到那別院怕是不方便進城,看見什麽都想屯,布料來幾匹,草紙來兩捆,胭脂也要了幾盒,給銀子時想起虞小滿是男兒身,用不著這個,忙又退掉一半。
虞小滿負責拿東西,逛一圈累了,見虞桃杵在一個賣首飾的攤子前半天沒挪窩,便在對面茶館找了個座位,靠窗的,既能歇腳又能看見外頭。
即便台上的說書人這回講的不是驃騎大將軍的故事,虞小滿還是聽入了神。
端茶送酒的小二在狹窄的走道裡來往穿梭,一個不留神跟進門的客人撞上,側身碰了下虞小滿的肩,欠身嬉笑著賠了禮。
虞小滿反應慢半拍,待偏頭時,那小二已經走遠了,倒是方才與他撞上的客人還立在走道上,與虞小滿視線交匯時粲然一笑:“這麽巧。”
在沈暮雪面前,虞小滿總是沒什麽底氣的。
哪怕與寧國侯世子和離一事鬧得滿城風雨,沈暮雪仍是老樣子,面上絲毫不見失意頹唐,正姿端坐於桌前,渾不在意旁人打量的目光與耳邊的竊竊私語。
茶送上來,她給自己斟滿一杯,把茶壺放到虞小滿跟前,示意他自己倒,虞小滿看了一眼,雙手垂放在膝蓋上,沒動。
沈暮雪笑了一聲:“真不明白他看上你什麽。”
虞小滿亦不明白她此話何意,想了想,說:“沈小姐弄錯了,他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先前那樣做是為了保護你。”
沈暮雪揚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抿了口粗茶,到底沒將話點破,隻意味深長地問:“當真?”
“真的,他無時無刻不惦念著你。”
雙手不由得絞緊裙擺布料,虞小滿心想,這是最後一次,沒有旁的機會了,我得幫他。
“我明日就會離開,陸……陸大少爺的腿也會很快恢復,若沈小姐對他還有意,不妨……”虞小滿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真心實意,“不妨將往事說開,與他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