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對他而言,像是年幼時在極北高山雪原上偶然撞見的漿果,顏色誘人、甘甜可口,嘗過了便會上癮。
但漿果本該生在炎熱的南方,也許是候鳥銜了一顆,不慎掉落在冰霜遍布的荒原之上。
他嘗過味道就該滿足了,不應該貪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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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戚陸雙眼緊閉,眼睫劇烈顫動著,艱難地說,“如果你……”
他聽見司予似乎是幾不可察地輕歎了一口氣,緊接著脖頸一熱,熟悉的柔軟觸感傳來——司予的嘴唇飛速在上面碰了一下,又探出舌尖在喉結的位置輕輕一舔。
戚陸呼吸一滯,驚詫地睜開雙眼。
司予的眼睛裡帶著一點無奈,語氣中的冷厲卻絲毫不減:“我不可以、不可以每天和你這樣的怪物生活在一起,不可以每天一睜開眼,就看見我的殺父仇人躺在我身邊……我要離開你。”
戚陸頓了頓,然後了然地接過司予的話:“不可能,你這一輩子,到死為止,都必須待在我身邊。”
“我會殺了你,”司予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反覆重複著這五個字,“我會殺了你……”
戚陸把他攬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聲音溫柔又殘酷:“殺了我?你拿什麽殺了我?拿你們家那把早就不見蹤影的桃木劍?你要乖,不鬧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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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沿邊躲著的小鹿悄無聲息地離開,司予靠在戚陸懷裡,睫毛被眼淚打濕,一邊手百無聊賴地揪著戚陸的襯衣下擺玩兒。
確定小鹿真的離開後,司予擤了擤鼻涕,從戚陸緊箍著他的雙手中掙出來,松了松肩膀,努嘴說:“戚先生,你使那麽大勁兒幹嘛?疼啊!”
司老師的演技是影帝級別的,戚陸還沒從剛剛一系列的教科書式表演中回過神來,抓著司予的手臂不放,生怕他下一秒就真的走了。
司予瞥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戚先生,你行不行啊?剛要不是我反應快,我們就露餡了呀!”
戚陸定定地看著他潮紅的雙眼和濕潤的眼睫,微微屈膝,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揩去司予眼尾的淚痕,沉聲說:“別哭。”
司予心頭一軟,抬手抓著戚陸的手掌,五指準確地找到他的指縫,鑽進去和他十指相扣。
“你傻不傻呀?我這都是演戲,都是假的呀!”
戚陸再次把他拉到自己懷裡,側頭親了親他的頭髮:“是我太笨了,司老師好厲害。”
司予沒有告訴戚陸,在他回來之前,自己對著司正那張黑白寸照看了很久,也掙扎了很久。
他無數次告訴自己不會是戚陸,不會是他柔軟又驕傲、純情又強大的戚先生。
而戚陸也沒有告訴司予,他險些被司老師精湛的演技騙了,險些以為……他美麗的蝴蝶在短暫地停留後,真的要扇動羽翼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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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戚陸問,“他在偷聽?”
司予揣著一杯熱牛奶,盤腿坐在沙發上,朝地上努努嘴:“喏,這家夥告訴我的唄!”
戚陸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跛腳的小紙人雙手插著腰,耀武揚威地在地上踱著步,儼然是要討賞。
沒想到他情急之下倉促撚出來的小東西,關鍵時候真幫了大忙。
“我一醒來就見到它啦,”司予抿了一口奶,慢騰騰地說,“翹著二郎腿坐在炒鍋裡,也不知道和誰學的這副大爺樣!後來我讓它偷偷跟著小鹿,小鹿離開後不久它就回來了,比劃著告訴我小鹿就躲在窗戶外頭。”
戚陸點頭,用手掌拎起小紙人,表揚道:“做的不錯。”
“不過我也沒想到,”司予嘿嘿笑了兩聲,“它竟然也能聽我的話,你說是不是我現在也有了點兒法力啊?我是不是很有天賦啊?”
戚陸輕飄飄瞥了司予一眼,說:“是因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你的味道?”司予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成功把自己鬧出了個大紅臉,“呸呸呸!”
戚陸忍俊不禁,接過司予手中那杯牛奶,悠悠閑閑地抿了一口。
“哎對了,”司予手腳並用,從沙發這頭爬到戚陸那頭,“我真有個問題要問你!你給我好好回答!”
戚陸捏捏他的耳垂:“什麽?”
司予扯著自己衣領,開始興師問罪:“你為什麽不吸血!”
戚陸歎了口氣,無奈地按了按眉心。
司予一副不罷休的表情:“你說你為什麽不吸我的血!”
戚陸按下躁動的人類,說:“舍不得。”
司予聽見這三個字,和被安撫了的炸毛貓咪似的,瞬間安靜了。
“那……”他舔了舔嘴唇,輕聲說,“那下次,你可要記得吸呀……”
戚陸笑著應允:“好。”
“還有一個問題。”司予沉默片刻,揪著手指問。
“嗯?”
“你是不是認識我爸爸?”司予仰起臉,“還有,你是不是……曾經見過我?”
第69章 共用
在太陽徹底升起來之前,司予跟著戚陸到了後山最高的山峰。
站在這裡幾乎能將整個新陽市收入眼簾,有碧綠的原野,阡陌縱橫間分布著低矮的農舍;有綿延的馬路,來往行駛的汽車如同螞蟻般大小;有林立的高樓,外牆上嵌著巨大的LED屏。
這是一個豐滿的、鮮活的城市,在早高峰的公交鳴笛之前,新陽還沉浸在安穩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