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把頭靠在門上,雙手癱在身體兩邊,白皙的脖子上赫然有兩個血洞,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著鮮血。
“別怕,”范天行疲倦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他不會真的殺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阮阮突然放聲大笑,眼角笑出了眼淚,“范老師,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安慰我?你和他一樣,你們都一樣,齷齪!”
范天行沉默。
剛才還一直算得上和顏悅色的男人突然臉色驟變,他赤紅著雙眼,掐住阮阮的脖子,沉聲說:“你最好小心說話!”
血流的越來越多,阮阮感覺自己被拋進了一片真空,眼前所見皆是一片漆黑。
她的意識越來越飄忽,臉頰是涼的,不知道是不是下雨了……
她想起古塘,古塘是個很少下雨的地方,又想到那個清瘦的少年,她教他寫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他嫌棄筆劃太多,太難學,她手把手教了好幾天才學會。
黎、茂。
黎明的黎,繁茂的茂,多好的名字。
第67章 質問
死寂的夜裡卷起颶風,天空暗色積雲被卷出漩渦的形狀,巨大羽翼從天邊飛速掠過,在皎皎月色下留下黑色陰影。
男人粗糙的五指在纖細脖頸間越掐越緊,阮阮覺得自己仿佛漂浮在雲端,過往二十四年的一切都如同黑白電影畫面,在她腦海裡放映著默片。
滴答——滴答——
血珠砸在地板上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她覺得自己的耳孔好像變成了一個空寂的山洞,一切微小響動都能激起巨大回聲。
眼皮變得很沉、手指變得很重,腦袋很漲,全身上下唯獨雙腳是輕的,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點從軀殼中被抽離。
——我大概是要死了。
當瀕死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並不覺得疼痛,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快感。
意識消失殆盡前,阮阮看見窗外突然卷起一陣狂亂氣流,窗欞上漸漸蔓延起黑色暗影,如同潮汐襲來,緩慢地將整個屋子覆蓋。
脖頸上的五指陡然松開,久違的氧氣爭先恐後地湧進胸腔,阮阮胸膛劇烈起伏著,眼前一黑,癱軟在地。
她握緊胸前掛著的瓷白吊墜,勉力抬起眼皮,看見身披鬥篷的血族在紊亂的氣流中破窗而入,黑色短靴、黑色手套,鬥篷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你終於出現了?”男人森冷的聲音響起,“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要躲在那個人類後面,做縮頭烏龜。”
戚陸摘下皮質手套,動作極其緩慢,也極其優雅,仿佛他來赴的是一場晚宴、一場舞會。
“一百年前,”戚陸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微笑著頷首,“我們見過。”
“能被我們尊貴的純血首領記住,”男人語氣誇張,“多榮幸啊!”
“抱歉,”戚陸微微躬身,“我只是隨口一說,原來我們真的見過。”
“是我多想了,”男人並不生氣,反而撫掌笑了笑,“首領當時忙著避難,哪裡能分出心思給我這個小人物呢?”
“謙虛了,您可不是小人物。”
戚陸緩緩直起身,他身材高大,微微垂下眼皮,看向同樣長著獠牙的男人,幽黑的眼底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看一隻螻蟻。
“一百年前,我又怎麽會想到,”他勾唇淡淡一笑,“您就是那位肮髒、低賤的混血。”
“你……”男人臉色驟變。
“您的母親曾是我的未婚妻,雖然您年長我一些,但我輩分比您大,”戚陸淡笑著將疊好的手套放進前胸口袋,“或許我們可以先討論一下稱謂問題。”
他每說一個字,男人的面色就冷凝一分。
男人的雙手緊攥成拳,暗紅瞳孔中迅速積蓄起洶湧怒氣,手背上青筋暴起。
地面上的黑色暗影如同流水一般,悄無聲息地爬上牆壁,在男人身後鋪開一張網。
“他在激怒你,”范天行突然出聲,“別上當!”
男人五指一頓,幾個呼吸之後,僵硬的臉部肌肉漸漸放松下來,他慢慢勾起嘴角,好脾氣地說:“你說了算,一切以首領的指示為準。”
“很好,”戚陸扭了扭手腕,突然斂去笑容,冷冷地說,“但是,你不配叫我。”
男人在范天行的提醒過後,對戚陸的倨傲絲毫不為所動,他仿佛聽到了什麽新鮮的笑話,傾身問:“你又有什麽資格,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你打不過我,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純血就是這樣,以為自己是救世主,搞出什麽不喝活血這種無聊透頂的東西。”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然後舔了舔尖利的獠牙:“你以為憑你現在的力量,可以和我抗衡嗎?”
“但你也殺不了我。”戚陸平平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男人神色森冷,右手慢慢摸向後腰——那裡掛著一把桃木劍。
“不要衝動。”范天行在他耳邊低聲喝止。
男人一頓,停下手中的動作。
——這把劍能殺死戚陸,同樣也能殺死他自己,不到萬全時刻,不能輕舉妄動。
“請問首領,”他收回右手,整了整衣領,文質彬彬地問,“來這裡有何貴乾?”
“來喝活血,”戚陸翹起嘴角,用下巴指了指門邊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阮阮,“既然他已經不相信我,我又何必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