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樹知道林瑯也不願接受這個真相。雖然以往林瑯和阿辭相見總是吵鬧拌嘴爭鋒相對,可唐玉樹知道林瑯並不討厭阿辭;甚至在某次閑談時,林瑯還曾誇讚過阿辭“金陵城裡沒有這種性子的姑娘”。
阿辭平日裡總是一身男裝打扮,行為舉止都落拓大方,像個孤野遊俠。
唐玉樹不肯相信她會做出這種齷齪的事情;唐玉樹更不願意看到她平日裡展露出的堅強灑脫,在此刻卻被聲聲詰問,打為反派角色。
“阿辭,這些酒都是你親自封好的嗎?”唐玉樹試圖用緩和的口吻來幫她理清嫌疑,可如何斟酌,在這種情況下,脫口而出都像是質問。
“對啊……”阿辭失去了以往乾脆利落的氣態,說話因不知所措而變得語氣微弱:“可我真的沒有下毒……每一壇酒都是在一起釀的,然後封裝起來。”
“這……”唐玉樹此刻隻恨自己腦子笨,想不到幫阿辭洗脫嫌疑的證據。可他還是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阿辭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背對著眾人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要去看我自己的酒攤了,我不會跑的,要抓人盡管來酒攤抓我就好。”
走開幾步之後,阿辭又回過頭來,發紅的眼睛看著林瑯和唐玉樹,聲音有些悶:“我的酒真的沒有問題……你們可以問問聚仙樓——聚仙樓的酒也是從我這裡拿的,他們也沒有中毒的事件啊。”
“等到……”林瑯:“聚仙樓?聽著好熟悉……”
——“都想嘗鮮?一頓都上吐下瀉了,多幾頓不得出人命了!”
——“果然外地人是靠不住的。”
——“還是吃本地的老館子吧!”
——“還說來嘗嘗看呢——走吧,今兒聚仙樓去!”
“聚仙樓是靠近東市那邊的一個酒樓,是陳灘唯一一家有門市的大館子。”王叔介紹道:“當然在點絳唇開之前。”
“對,因為我住東市附近,所以每天都是先送酒到聚仙樓,再來財神府擺攤,順便送酒到點絳唇,日日如此。”阿辭回過身來。
林瑯問道:“昨天可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似乎沒什麽。”阿辭皺著眉頭思索片刻:“等等……這麽一說,突然覺得好像有一處不妥的地方——就是他們昨日搬了六十壇酒,但是結錢的時候,又有個夥計退回來幾壇,說什麽‘拿多了’……我本想著,多了大不了就存在窖裡,但人家要退,我也就沒多問……”
“然後你一路來了財神府,陳逆抱了五壇酒回來,那五壇中……有三壇就是他們退的,對嗎?”林瑯梳理清楚了事件。
阿辭點頭:“……對……”
“好家夥……給我來這招。”
☆、第十八回
第十八回奸掌櫃拋罪小夥計嬌公子不敵老賊人
陳灘鎮東市附近有一座聚仙樓,是一個開業很多年的老酒家。
剛剛過午,打發完了最後一桌客人,夥計趴在桌上打著盹兒,突然走進一個人來。夥計認得這個人,於是稍微愣了一下,擠出笑來:“呦,林掌櫃,是來吃點什麽的?”
林瑯神色悠然,看上去倒絲毫沒有身陷“中毒案”風波之中所該有的焦慮;只是不張嘴地笑著,過了半晌才幽幽道:“來吃人。”
夥計心虛,被林瑯這揣摩不透情緒的怪異做派,嚇得背後迅速發出了一陣冷汗。
當察覺到自己向後跌退一步的動作太過於明顯,又趕忙潦草地收拾出來笑臉,佯裝出輕松的語氣,隨手扯起抹布來擦著桌子,一面應對道:“我知道——林掌櫃愛開玩笑。來——坐,您喝茶還是酒?”
“先不急。”林瑯就近在一張桌前斜斜坐下:“去把貴酒樓的孫掌櫃叫下來。”
夥計已經快裝不下去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邊掉下來,明知故問地:“您找孫掌櫃有何事……”
“誒?”林瑯輕佻地皺起眼皮,那雙丹鳳眼顯得格外凌冽:“掌櫃的和掌櫃的聊的秘密……下人可以這麽沒規矩地打聽?”
那夥計臉色大變,這下再也笑不出來了。
可林瑯那雙眼卻又彎起來,笑得像個毫無心計的孩子:“你知道,林掌櫃愛開玩笑。”
且說那夥計硬著頭皮跑上樓去,找到孫掌櫃這般那般地商議了約莫有一刻鍾的時間,才下了樓來。兩人繞過樓梯拐角的時候才怔住了——只見方才空蕩蕩的館子裡,現在已經坐滿了人,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各自臉上浮動著表情,像是在靜待什麽好戲一樣。
一個時辰前,查出真凶的林瑯擠開圍觀的人群,將新的告示貼在了舊的那張上面。
筆劃因充斥著怒意而張牙舞爪——“林掌櫃自掏腰包於未時在聚仙樓擺宴,屆時將會親自就點絳唇中毒事件,給大家一個交代。”
言辭並未多明確地說出什麽,可人們卻大約猜到了些許。
一則有白吃的飯,二則有白看的戲,一時間百余個名額就都滿了。
這邊見樓下坐滿了客人,孫掌櫃將視線移向了夥計,那夥計回他一個“我什麽都不清楚”的眼神,兩人面面相覷了半晌;卻又覺得眾目睽睽之下交換眼神顯得過分心虛,孫掌櫃隻好硬著頭皮呵斥夥計道:“看我做什麽?快去招呼客人們!”
那夥計領了命隻好跑下樓去尷尬地陪著笑:“吃什麽喝什麽,大家慢慢想著……我先去後面把廚子叫醒……”說完便溜到後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