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陸長生心裡,檀章的確是極致天才。雷霆手段,謀略才策怕是十天十夜都講不完。
但郎君那暴虐成性,喜怒無常的性子,也跟地獄煉火中的羅刹萬般無二。
陸長生伺候了這麽些年,仍是每日戰戰兢兢,這和尚如此冒失,也怪不得會惹郎君不快了。
檀章摔了杯子後似乎氣消了些,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腿,神色陰鬱。
陸長生小心翼翼道:“郎君要召人按腿嗎?”
因為腿疾的緣故,長年不用,肌肉自然會萎縮,為了保持正常模樣,每日都需專人隨侍按摩。
檀章閉著眼,搖了搖頭,他方才動氣,牽扯到了肩膀的傷口,此刻殷紅滲出了些,染上了衣袍。
陸長生忙幫著他先處理傷口,等弄好了,又忍不住提醒:“那位方丈手上有長情的解藥……您看,這事兒該怎麽辦?”
“什麽該怎麽辦?”檀章冷道,頗有些不耐,“讓他幫我解啊。”
陸長生眨了眨眼,以為主子在開玩笑:“……要解一年呢。”
檀章皺著眉,似乎才覺著是個麻煩,自言自語地道:“一年就能解了?”
陸長生:“???”感情您還嫌短呐?!
嵇清柏回到前殿,重新跪在佛像前,還覺著耳朵熱的厲害。
他真是跟檀章挨得近了就容易失分寸,想那佛境幾萬年,又想上輩子當皇帝的佛尊。
重重疊疊在一起,他居然差點忘了,今世的檀章哪還記得這些。
自己在這頭情深意濃的,怕是要遭人厭煩。
嵇清柏慘慘淡淡地想,出家人要六根清淨,他真是太不爭氣了。
長籲短歎了一陣子,又反省了一番,嵇清柏才從無量殿裡出來,路過的小沙彌正準備給客人送去素膳,見到他高高興興地圍著叫方丈。
“快去吧。”嵇清柏摸了每人一把光腦袋,“別等菜涼了。”
小沙彌們:“方丈一起去嗎?”
嵇清柏苦笑,他當然想去,但得忍著。
結果沒想到,陸長生半夜又突然找上了門來。
“怎麽了?”嵇清柏隨意披上僧袍,開門迎他,“小郎君有事?”
陸長生隻覺得難以啟齒,含糊不清地道:“是有點事……勞煩方丈跑一趟。”
嵇清柏心內驚慌,以為檀章身體出了什麽事兒,他明明已經給對方喂了解藥,自己法力也用了,怎麽說藥效也能撐個七日,為何又突然犯病了?!
“不應該啊。”嵇清柏跟在陸長生後面,他走的很快,最後等於是趕著陸長生往前跑,“貧僧的解藥怎麽會沒用呢?”
陸長生跑地氣喘籲籲,越解釋越尷尬:“也不是沒用,就是……”他實在說不下去,只能趁著夜色遮掩,神情甚是憐憫地看了一眼嵇清柏,咬牙撒謊道,“反正方丈去看了就明白了。”
嵇清柏聽他這麽一說,當然以為是出了大事,哪還顧得上對方表情,當先一步衝進了檀章的禪房。
陸長生在後頭,“哢嚓”一聲,直接把房門給鎖了。
嵇清柏:“???”
屋裡就亮著一盞夜燭,影影綽綽晃出床上半躺著的人影。
嵇清柏一時被搞的有些懵,顫著聲音試探著喚了一句“檀小郎君”。
人影動了動,床帳被掀開,美人郎君裡衣半敞,露出了大片如玉胸懷。
嵇清柏哪敢多看一眼,忙側開頭,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結巴著問道:“小、小郎君,哪、哪兒不舒服?”
過了許久,只聽檀章歎息似的,低聲道:“方丈,你離得太遠了,我心口難受。”
第38章 廿七(上)
嵇清柏真是頭暈腦脹,總覺得在哪兒聽過這話,屋裡燈黃影暗,床上的佛尊卻像是染上了一抹欲色,旖旎萬千。
檀章說完,卻也不催他,嵇清柏穩了穩心神,總還是擔心對方的身體更多些,靠近了些問道:“小郎君心口哪兒痛的厲害?”
話音剛落,嵇清柏便覺腕上一涼,郎君握著那處,目光熠熠,盯著他的臉。
嵇清柏耳朵又慢慢熱了起來。
佛尊這一世,實在是太年輕了些,嵇清柏打量著小郎君的臉,分出神來地想,雖說除了人間,其他幾界從不受歲月流淌,山河變遷的影響,佛境萬年,檀章的容貌更是都未曾變過,但此刻仍舊是不同的。
與之相比,嵇清柏總覺得這一世的自己已是半截枯木,再難逢春。
當然,以他上神的境界,卻又是萬般不該這麽想的。
嵇清柏內心感慨,想不到兩世下凡為人,他竟也變得如此患得患失了起來。
兩人目光粘著,一時都未言語,昏黃燭光下,嵇清柏的長睫垂著,半闔住柳葉兒似的眼,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他看著有些清瘦,眼角旁有淡淡的一尾紋,端的是雅正與風流。
小郎君一時看迷了眼,直到方丈伸手蓋住了他肩頭。
嵇清柏離得遠時沒看清,近了才發現檀章肩膀的箭傷似乎被重新處理過,卻不知為何又冒了血珠子,顏色隱隱透到了外面來。
“怎麽也不說?”嵇清柏皺眉,低聲歎了句,“怪不得小郎君疼了。”
“……”檀章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嵇清柏像把他當孩子,下了床去拿藥,回來給他處理好傷口,又體貼地幫他穿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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