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失望地看著卡羅爾,淡薄的身影孤獨而蕭索。他失去了最後的屏障,只剩下自己了。
他孤注一擲地向鬱謹發動攻擊。
鬱謹正等著這一刻。
濃稠的黑霧開始在周圍彌漫,如一道幕布緩緩下降。
鬱謹停下腳步。他陷入了短暫失明的狀態,身體的感官也變得遲鈍起來。
他提防著拉依納的攻擊,但是想象中的紅褐色利爪並沒有出現,反而是安格斯發出痛苦又恐懼的叫喊。鬱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是讓他放松警惕的幻景,還是真實的聲音。
安格斯祈求道:“求求你,不要再燒了,求求你。”
他似乎看到自己被火焰環繞,卻又無法逃離,只能無助地在原地等死。他的聲音不同於往日的囂張,像是真的恐懼失控到了極點。
鬱謹看看自己雙手的方向,確定自己並沒有出手。
他聽到一個柔媚的女聲響起,如一雙柔軟的手拂過耳廓:“別擔心,馬上就過去了。閉上眼,睡吧,等你再睜眼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
安格斯發出低低的抽泣聲。他褪去了張狂的偽裝,無助地訴說著自己的苦痛。女聲耐心地撫慰著他,像是哄孩童入睡的母親。
安格斯在女聲的安撫下漸漸睡去,呼吸逐漸變得平穩。
鬱謹眼前的黑暗緩緩散去,映入眼簾的是把安格斯抱在懷裡的拉依納。她臉上的表情溫柔而親和,月光下她的臉似乎微微發著光,仿佛未被損毀的聖母像。
拉依納總是能自如地變成任何她想要的樣子,即使那個形象與她本身幾乎是互不相容的。
她把睡去的安格斯靠著灌木叢放下,才轉頭對鬱謹道:“放過他吧,血族現在不能再失去一個長老。”她臉上原本悲憫的神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慵懶與嫵媚。
她知道安格斯幾次三番想取他性命,想取得原諒基本不可能,只能提醒他:“安格斯在族裡的輩分很高,如果你一定要殺了他,族裡很多人不會答應。”
鬱謹道:“你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是事實。我知道道格拉斯已經選定你作為他的後裔了,但是他一個人也不可能擋住所有人的嘴。”
鬱謹淡淡道:“這件事,好像不該由我來決定。”
他不願意談這件事,拉依納也不再糾纏。她也知道,真正能作主的是道格拉斯,只是畢竟和安格斯相識已久,潛意識地想為他求情。
拉依納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其實安格斯他,只是個孩子。”
鬱謹本來已經想去教堂裡了,聞言還是回頭道:“你是不是想說,他成為吸血鬼前曾經被火燒過——不是意外火災,而是故意縱火那種——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有原因的?”
“可是並不是我讓他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成為吸血鬼已經很久了吧?他會成為這個樣子,不就是因為你們一直把他當孩子嗎?他應該面對現實了。”
拉依納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吧,我知道現在戲劇裡也不流行這種洗白戲碼了。我只是想說一下,他很多話都沒過腦子,你別當真。”
她轉而把卡羅爾攬在懷裡,哄小孩般輕聲道:“不怕不怕,回去上藥,睡一覺就好了。”
卡羅爾大睜著雙眼看著她,淚水從眼角滑落。
拉依納撫過卡羅爾的喉嚨,她的指尖像沾著靈藥,讓卡羅爾的表情平靜下來。卡羅爾抓著拉依納的手,眼睛看向教堂的方向,似是在乞求。
拉依納眨眨眼:“你想去看看嗎?不可以哦,會被趕出來的。”
鬱謹再次走進教堂。
經歷過大火的教堂相較之前要更為頹敗,木質的長椅多數化為了灰燼,教堂的牆壁和壁畫被熏上一層焦黑,唯有圖騰的顏色仍是那樣鮮豔。
秦揚倒在角落,不知是陷入了昏迷還是死亡。他那把原本嗜血的刀,此刻也死氣沉沉。
在圖騰的前方,面對著鬱謹,站著一個人。他擁有著與大多數吸血鬼不同的東方面孔,五官輪廓更顯柔和,這也使得他整個人更加溫和無害,仿佛一枚被打磨得圓潤光滑的玉石。他純黑的眼眸像是被裁下的夜空,連月光和星光也一並納入其中,看著鬱謹的時候,鬱謹的倒影就像是站在星河裡。
他原本在思索什麽的樣子,眉目間籠著一抹凝重,卻在看到鬱謹出現的時候,不自覺地舒展開眉眼,唇邊勾起淺淺的弧度。
等鬱謹快要走到的時候,他上前兩步,牽住他的手向自己的方向拉,看起來就像把他拉向如自己的懷抱。
他輕輕環住鬱謹,冰冷的氣息吐露在他耳側:“你來了。”
鬱謹也回抱住他,輕輕道:“我回來了。”
他的“回”字,指的是從生死邊緣回來了。
他仗著自己的技能被動,冒了一次險。
至死不渝:在每個世界免疫一次致命傷害,並在世界結束後將傷害方式轉化為能力。
這個世界已經走到最後了,他沒有必要再捏著這個被動。既能夠出其不意打敗對手,又可以收集對手的能力,何樂而不為?
本來看到卡羅爾,他還有一些失望。相較而言,秦揚的刀更吸引他。不過卡羅爾給人的壓迫力沒那麽強,他也更有勝算一些。
只是卡羅爾的表現有些奇怪。她的行為並不是以攻擊為目的,更多的是為了將他逼去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