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嗯”一聲,扶著她媽就進了屋,過了會兒又關上門出來了。
“怎麽樣?”費言覺得劉雪梅的狀態不是太好,“你媽她還好嗎?真不去醫院?”
小芳搖頭,“已經睡下了,醫院就不去了,家裡沒錢,全都給我爸了。”
費言無法再問下去,這樣的家庭,就算能幫一陣子,也幫不了一輩子。就算給了她們錢,這錢也依舊擺脫不了被那個有家暴的男人搶走再全數輸到賭桌上的命運。
然後再循環,要錢,輸錢,家暴,要錢……說不定給她們一筆錢反而是害了她們,讓那個男人以為她們藏錢了,那今後的遭遇可想而知。
這問題的根源不除掉,小芳她們就得繼續遭罪。家暴這種事,直至十幾年後的今天也解決不了,警察管不了,法律也管不了。
費言有些無力,他突然覺得自己當狗仔這兩年,簡直就是虛度光陰。
那些影帝小花的花邊新聞,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娛樂圈裡每年都爆出太多太多事,誰誰誰又出軌了,哪一對情侶宣布分手,成為正常的前後輩關系,連通告都是一個模板。
於是這些料成了廣大網友的飯後茶資,成了十八線小明星迅速走紅的跳板。
費言有些厭棄以前的自己,究竟在幹嘛呢?
明明還有那麽多處於水深火熱的人等著他來報道,等著他來解救不是嗎?
費言突然就想開了,他想好好活著,他想拿回屬於自己的生命,再彌補以前被浪費的時光。
“你們沒想過……離開這裡嗎?”費言旁敲側擊著,試圖說服小芳,說服她反抗這種家庭,反抗這種命運。
小芳往門那邊看了眼,發現沒有動靜後才低聲道:“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也反抗過。她想逃跑,後來被村裡人看到,告訴我爸後被捉住了。之後那幾天,她被餓過,被吊起來打過,被扔到地窖裡不管不問,這些並沒有打消她逃跑的念頭。”
“她準備逃走的那一夜,我跪在她面前,使勁地求她,不要拋棄我……為什麽要拋棄我?我不明白,究竟是有多厭惡我才能讓她如此狠心又堅決地離開……她被關起來的那段時間,我求我爸不要打她,不要折磨她。我每天給她偷偷送飯,偷錢買藥扔給她。”
“後來我爸喝醉了,我才知道,我媽是被拐賣來的。”
幾人都怔住,劉雪梅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終於得到了解釋。
“她是城裡人,卻被困在這裡一輩子。”
“我那時候想啊,她厭棄我是對的,我能理解,我可以理解,畢竟是被強迫的,我的存在對她來說很礙眼……不,應該說是人生的汙點……”
“我突然就覺得,她逃跑應該是對的,她本就不屬於這裡,本就應該拋下我,我這麽一個孩子,憑什麽得到她的愛?”
“我那時候就盼望著她能逃出去,這樣我自己心裡也好受一些,至少我幫了她,她對我的討厭應該能減少一點吧!”
“我連計劃都想好了,路線也摸得很熟,給我爸的酒也買好了,我爸他一喝多就動彈不了。”
“可是她又不願意了。”
“她似乎放棄了,忘記了自己曾經做過這樣一件事,忘記了前段時間她為了逃跑要死要活的模樣。”
小芳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表情很淡漠,甚至嘴角掛著一絲笑,但費言莫名覺得那笑容很嘲諷,很悲傷,很苦澀。
他眼睛一片酸澀,心裡說不出滋味,他聽眼前這個十八歲的女孩繼續道,“因為她懷了我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會破壞意境。
☆、丁老頭
天色漸漸黑下來。
遠處霧氣漸漸從地底升騰上來,氣溫下降,風一吹,讓人覺得冷颼颼的,和下午溫差還挺大。
今天有霧,看不到夕陽。小芳盯著不遠處只剩一個頭的太陽,神情倦怠,“我難道……就不是她的孩子嗎?”
費言怔住,小芳的神情讓他想起以前小時候在孤兒院裡被丟棄的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被丟到門口的時候已經八歲了,記事的年紀,卻又懵懵懂懂,可能過了十年二十年就只能對這段過往有個模糊的印象。
但費言那時候已經十三歲了,成績中等但記性好,那小女孩拿著洋娃娃站在門口時的眼神,他永遠不會忘記。
那是一種既害怕又帶著希冀的眼神,夾雜著恐懼、擔憂、失望、無奈……直到放棄,死心——一如小芳現在的模樣。
對於小芳這種遭遇,費言其實並不能感同身受,因為他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親情。所謂慈祥/的母/愛,深厚的父愛,哪怕是一句帶著關懷的責備……他都沒有得到過。
他與生在重男輕女與暴力交織的家庭裡的小芳又不一樣,小芳一直被養在父母身邊,她被忽視,被毆打,被責罵,被踐踏……她卑微又弱小,聽話又溫順,卻依舊永遠是家庭裡被遺忘的那一個。
“我上次不是跟你們說,我活不長了嗎?”小芳掀起衣服,又露出那條醜陋猙獰的傷疤,“那次不小心落水,我在水裡掙扎了一夜,也沒人來救我,河水太急,我只能拽住邊上的樹枝,在那硬扛著,泡了許久。後來天快亮了,村裡人才出來找到我,把我救上來。”
“那天晚上他們……在給我弟過生日,根本顧不上我……不對,就算不給我弟過生日,也不會管我去了哪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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