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言搖頭。
陰路安看他嘴唇有些乾,指著前方道:“再過個路口就有一家冰粥店,一會兒進去坐坐。”
費言“嗯”了一聲,走了一小段路才反應過來,抬眼看身邊的男人:“你怎麽知道的?前面有賣冰粥的。”
陰路安動了動嘴唇:“……”
費言挑眉,笑道:“不要告訴我你們鬼差都有透視眼,那我平時穿衣服還有什麽用?”
陰路安沉默片刻,有些猶豫開口,“其實——”
“其實你早就認識我。”費言不加一絲掩飾,就這麽直直地看過去,語氣篤定。
陰路安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隨即立刻恢復淡漠,片刻,他輕輕應了一聲:“嗯。”
費言繼續道:“前兩年,每次我走這條路時,總是能撞見別人出事。有時是得了抑鬱症的年輕人,有時是得了病的老人,有時是過馬路快要被車撞到的中年男子,還有時是不小心落水的小孩……”
他的目光朝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去,“你說我這是什麽體質,每次來到這條路上都有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我權當自己是柯南體質吧,可偏偏,救完人之後,那些人就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竟一點也想不起——他們的臉。”
費言轉過身看著身後的人,平時總帶著善意的眉眼竟變得咄咄逼人起來,“直到後來——我看到了漩渦。我突然想起來了,有回我在救一個拿著遺書準備臥軌的女人時,火車正好來了。”
“車速很快,躲避根本來不及,就在我以為自己和這女人一起被車輪碾碎時,我突然看到了,那個漩渦。”
“跟你隨手在空中一揮就出現的那個東西,一模一樣。”
“那個漩渦出現之後,我活了下來,簡直是個奇跡,那段時間我以為我撞鬼了。”
“所以,那些人——準備自殺的不同的人,是不是都是你變得?”
陰路安一直沉默著,表情和平時差不多,淡漠疏離。但費言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緊張與不安,像是——一個惡作劇的小孩被戳中了心事一般。
陰路安頹喪著腦袋,薄唇緊緊抿著,氣息在空氣停滯許久後終於流通了,“費言,其實我……”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卻又很有磁性,那聲音飄渺不定,像是來自外太空遙遠的星球,又像是來自上古時代。
同時那聲音悠遠至極,帶著不易察覺的委屈和不安,讓費言不禁起了惻隱之心。
其中的委屈和不安,是因為自己才導致的嗎?
所以說……鬼差真是狡猾極了。
費言無聲地歎氣,上前兩步,松松地抱住了眼前沮喪的男人。
抱住的那一瞬間,費言能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人身體都僵住了。
費言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我不是怪你。”
這幾個字一說出口,費言覺得懷中人的情緒安定不少,而手鏈也開始發燙。
費言無聲笑著,這是……害羞了?
他繼續將憋了許久的心裡話說出來:“其實,那段時間我抑鬱得很,剛從學校畢業,成績一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整個城市裡面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人,我覺得我整個人生都糟糕透了——你可能會覺得我有病,因為相對於一些無家可歸和飽受戰爭摧殘的人來說,我這點問題根本不算什麽,吃喝不愁,只是少了精神寄托和人生價值而已。”
“我每天也說服自己,我只要活在這世上就可以了。可問題顯然不是這樣的,我覺得自己快腐爛了,快蒸幹了,在這座城市裡。”
“那段時間我得了輕微的抑鬱症,一度想過自殺。可能表面看不出來,但抑鬱症患者就是這樣,表面談笑風生後,轉眼就會去跳樓。”
陰路安聽到“自殺”兩個字的時候,緊緊抱住了懷中的人。
費言怔住,隨即笑了,頭靠在他的肩上:“沒事。後來你不是來了嗎?”
“我?”
“嗯。越抑鬱的人越不能憋在家裡,我基本每個星期都來孤兒院這裡,給孩子帶點小零食,也看望看望院長。但每次經過這條路,我都能遇到奇奇怪怪的自殺者,救完他們以後,我覺得自己的抑鬱症好了。”
陰路安抱緊懷中纖瘦的青年,他突然慶幸自己在這兩年裡厚臉皮的死纏爛打。
“對了。”費言松開他,“但我想弄明白一個問題。”
“嗯。”陰路安的聲音裡透露著愉悅,他還記得自己,就算自己模糊了他一部分的記憶。
“為什麽?”費言的聲音像一股甘泉,潺潺流入館長大人的耳朵,“為什麽要那麽做?”
陰路安突然覆上他的肩膀,對上他疑惑又清澈的眼睛。
因為——喜歡你。
但悶騷如館長大人,他會將隨意認識三天的兩個人都能說出口的幾個字表達出來嗎?
顯然不會。
不僅不會,還要裝得雲淡風輕,無關風月。
陰路安面無表情道:“因為預感了你會自殺,所以想挽救一條生命。”
說得簡直感天動地,感人肺腑,讓聞者落淚,見者傷心。既將理由升華到生命的真諦上,又無形間展示了自己的新技能。
費言同樣面無表情,“嗯”了一聲,轉過頭去,嘴角卻揚起一抹笑。
撒謊精……被我看穿了。
……
孤兒院坐落在這條路的盡頭,因為背陰的原因,破舊的牆壁上長滿了青苔和爬山虎,大門的鐵欄杆也掉了一層漆,看上去有些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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