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知道只有這樣韓墨初才會陪他去宮中獵場,指導他的騎射。韓墨初教導顧修騎射的手段比起教導他讀書的手段要明顯簡單粗暴得多。每日小臂上墜著重石先練一個時辰的彎弓,石頭若是動一動,韓墨初手中的戒尺便會毫不留情的抽上去。
顧修是個有功夫底子傍身的少年,比一般少年人筋骨強壯,日常練習苛刻些也無妨。
在顧修被抽得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嚴格訓練下,效果也是十分顯著的,短短一月功夫,顧修已經能蒙眼射中獵場之中移動的活靶了。
顧修在獵場上練得風生水起,同時也對韓墨初少年時是如何練習騎射這件事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好奇。
韓墨初笑眯眯的看著顧修,與他講述了一個多年前他在山中學藝的故事。
那時的韓墨初比顧修現在還小兩歲,因為自家恩師易鶨先生食素。他與蘇澈兩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子若想打牙祭,便只能在山間縱馬行獵。
由於百茗山中多密林,又常年薄霧環繞,多數時候連路也看不清,更別說捕獵了。於是機智如韓墨初便索性蒙上眼睛,在無數次墜馬,滾山,撞樹,包括其中一次差點折斷脖頸之後,終於練就了這一手蒙眼辨位,箭無虛發的本事。
顧修聽罷,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確實沒有想到,他這個神仙一樣的師父,這手精妙無雙的箭法,竟然是在生活所迫的重壓之下方才練就的。
與他師父相比,他自幼雖說生於苦寒,但是好歹沒有虧過嘴。
在聽過韓墨初多少有些悲傷的血淚史後,顧修每日的練習更加勤勉了。
韓墨初沒有告訴顧修一件事,那日獵山之上,他替顧修拉攏了一個人。那人便是鎮國將軍族中庶出的長孫,丁泉。
丁泉其人是丁玉庶次子丁培的妾室所生,為人忠厚正直,有治軍之才,只因出身太低,才蹉跎至今。
二十五歲仍舊身無功名,那日獵山之上,他本欲獵殺金狻猊獸為自己謀個前程。卻不想出了那樣的變故。
那日,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險些遇難的顧修和顧攸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那在暗處暗自落寞的丁泉。
唯有韓墨初注意到了。
韓墨初在上前問明情況後便將自己的箭袋交給了他,因為羽箭上的標記,可以讓他成為獵殺金狻猊獸的勇士。
丁泉對此千恩萬謝。
韓墨初知道,丁泉的背後是在前朝可與忠勤宰輔韓明比肩的重臣丁玉。丁泉若因此出仕必會感念於他,亦會感念於顧修。而這份感念將來也必會化作一股無形的助力,推著顧修向前。
每年四月初七,是慈莊太后冥誕,為彰顯孝道,每年此時都會前往靜華寺做場法事祭拜。
期間,恩準皇嗣隨行。
其實與其說是恩準皇嗣隨行,倒不如說是給那位已經離宮修行十年的發妻孟氏能多個與公主相見的機會。
去歲,孟氏染了咳疾,顧鴻還特許晴昭公主顧錦留居宮外兩月,以彰孝道。
在韓墨初的不懈努力下,顧修已經許久沒有受過來自君王顧鴻的苛責了,冷漠中偶爾還能蹦出幾句稱讚。
去歲此時,顧修正被顧鴻責罰禁足,因此不曾趕上。今年顧修終於可以順理成章的離宮去靜華寺見見那位母后了。
昔年在北荒之時,母親雲瑤曾經與他提起過這位她名義上的嫡母。
母親說她是個溫柔到了骨子裡的女子,說起話來聲音總是低低的,膽子也很小,蛇蟲鼠蟻都會害怕。不過女工手藝很好。在母親還是雲麾將軍時,她還曾經幫母親修補過殘甲。
原本,只是顧修和顧錦兩人隨駕,孟氏也不知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點名要韓墨初一同隨行前往。
韓墨初身為內臣,離宮需有皇命。
不知為何,顧錦去君王面前請旨時,君王顧鴻連點猶豫也沒有。
顧錦與顧修臨行前的宮道上,那個生著娃娃臉的六皇子顧攸領著險些被打死的小太監寶福,滿臉堆笑的粘了過來。
“七弟,你和長姐都走了,留我一人在宮中怪無趣的,不如帶我同去吧。”
自從從獵山之上歸來之後這個六皇子幾乎成了顧修的跟屁蟲,顧修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一口一個七弟叫得顧修心裡發毛。
顧修去獵場練騎射,他也去獵場吃點心。
顧修在歸雲宮裡寫功課,他便守在歸雲宮門前招貓逗狗,還美其名曰要與顧修一同讀書。而今顧修離宮也要跟著,實在是不勝其煩。
顧錦看了一眼粘過來的顧攸,笑眯眯的說了句:“成啊,不過韓少師也去。”
聽到韓少師三個字,顧攸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韓少師去,我就不去了。”說罷,一溜煙的拽著小太監跑得無影無蹤。
因為顧攸一句要與顧修一同讀書的話,顧攸的生母麗妃立馬結結實實堆了一整盒金錠子到韓墨初面前,滿臉懇切的對韓墨初說:“有勞韓少師讓他多認幾個字就成!”
看在那些黃澄澄的金子到面子上,韓墨初勉為其難的收下了顧攸。
授課第一日,韓墨初趁著顧修習字的功夫剛把《論語》拿出來,顧攸便開始眼淚汪汪的,見韓墨初無動於衷,顧攸的眼淚漸漸決堤,如此折騰了一個晌午,顧攸便連同那盒金子一起被退回了麗妃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