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那個晌午顧攸經歷了什麽,也沒有讓知道那個晌午韓墨初經歷了什麽。
眾人只知道,從那以後,顧攸只要瞧見韓墨初便會害怕,想粘著顧修也只能隔著歸雲宮的宮牆。
靜華寺離皇城的距離不算太遠,晨起出發,午後車駕便到了靜華寺門前。
寺中上下已經安排妥當,顧錦與顧修只在正殿之上與慈莊太后的神位上了柱香便可離席去位於後山的雲霓庵中與孟氏皇后請安。
雲霓庵是個很僻靜的小院,院落裡種滿了各色的海棠花,時值春夏交織海棠花開,紅綠相宜。映襯著佛堂青灰色的磚牆,顯得愈發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母后,我帶七弟過來了!”顧錦拉著顧修,立在廳堂門前輕聲喚著。
“公主殿下,慧寧師太讓您帶著另外兩位貴人一齊進去。”一個身穿佛衣,包著頭髮的老嬤嬤從屋內走來。
孟氏皇后離宮修行,皇室宗譜上雖還是皇后,可在寺中她已經已法號自居了。
顧錦朝那老嬤嬤頷首致意,拉著顧修的手遍邁入了廳堂之內。
廳堂右側,供奉著佛案香爐,香案之下一個身著灰色禪衣的女子正在撥弄念珠。女子頭髮烏黑,盤著十分簡單的發髻,除了一根束發的木簪外沒有任何珠玉裝飾。
“母后,兒臣帶七弟過來了。”
孟氏聞言,撥弄念珠的手停頓下來,回身一眼便看見了女兒身邊的少年。
少年同她想得一樣,俊朗挺拔,風華正茂,眉眼間像極了記憶中那個性情爽朗,愛說愛笑的雲姐姐。
修行多年的她一瞬間便被這十數年的惦念拉回了凡俗世界。
“馳兒,讓母后抱抱你好不好?”她張開雙手,期待著那個在宮中受盡冷眼的少年能撲到她懷裡。
顧修生性便是個不大知道與人親近的人,尤其是初次相見便如此親近,不管此人身份為何,顧修的第一反應都是後退一步。
在北荒時,即便是面對生母雲瑤,過了三歲以後的顧修便再也沒有朝她懷裡扎過。饒是她追著顧修滿世界跑,顧修也不大願意讓她再抱著。
“母后,七弟他性子比尋常孩子冷清了些,您別太急。”顧錦扶著弟弟的肩膀,溫聲道: “馳兒,乖,去讓母后好生看看你。”
顧修點點頭,走到孟氏跟前撩袍而跪,與孟氏行跪拜大禮。
孟氏躬身,將跪在地上的孩子扶了起來,慈愛的撫摸著顧修的發頂,止不住的讚歎:“真像,真像,錦兒你看,你弟弟這眉眼,這身量,像不像你雲母妃?”
“像,女兒也覺得極像。”顧錦點點頭,也同母親一樣笑彎了眉眼。
顧修看著眼前這位嫡母,嘴角嘗試著牽扯出一點笑意。
“馳兒在宮裡好不好?”孟氏紅著眼圈,讓顧修在她面前轉了一圈,似乎是要確定這個孩子的的確確四肢俱在,五髒俱全。
“馳兒在宮中,很好。”顧修配合著孟氏的眼睛,在她身前轉了一圈。
眼前的孟氏,果然與母親形容的一樣溫柔,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十指柔軟的像綢緞一樣,撫摸在臉頰上癢癢的。
孟氏看著看著,又翻開了顧修比尋常少年要大一圈的手掌,那雙手已經骨節分明,強而有力,指腹與掌心之上的厚繭不是一日之功,左手掌心上淡淡的傷痕還未褪去。
孟氏用指腹摩挲兩下,看了眼一直立在眾人身後的韓墨初,又拍了拍顧修的肩頭:“乖,隨你長姐去後院吃點心,母后與韓少師有話說。”
顧修依言隨顧錦一齊從堂屋之內退了出去。
孟氏行到韓墨初跟前,攔住了即將與她行禮的韓墨初。
“韓先生不必如此,該我向您施禮才是。”孟氏揚起嘴角溫聲笑道。
“慧寧師太,您言重了,微臣實不敢當。”韓墨初溫言答道,眼前這位孟氏皇后姿容端立,性情溫和,關鍵是很講道理,若是換了晴昭公主看見顧修掌心上的傷痕,一早便會同他急了。
“韓先生不必如此客氣,我知道馳兒是因你悉心教養才有今日,所以我自當謝您。”孟氏雙掌合十,朝韓墨初行了一禮。
“慧寧師太所言都是臣份內之事,您這一謝太重,微臣實是不敢承受。”
“少師份內事,只需教授四書五經,約束皇子言行即可,你教了馳兒多少我心裡很清楚。我也知道你入宮出仕並非只是為了前程,而是為了馳兒這個孩子本身。”
“慧寧師太,您如何知道?”韓墨初多少有些訝異,孟氏是一個遠離宮廷十年之久的人,為何宮牆之內的事她會如此了如指掌。
“您若是真想謀個前程,那跟隨四皇子顧偃不是更好麽?何必要守著馳兒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小皇子?聽聞四皇子曾經數次招攬,先生都無動於衷。”孟氏輕聲道:“此番我並無他意,隻想當面多謝韓少師如此費心教導,還希望韓少師來日也能不改初衷。”
韓墨初後退兩步,朝孟氏深深施了一禮,語氣異常堅定:“慧寧師太!安心,臣昔年曾蒙雲氏大恩,而今有幸為皇子少師,必然全心全意,隻為殿下來日方長。”
“韓少師如此說,我便安心了,勞韓少師稍後帶著那兩個孩子去後面的山寺中走走,我這裡稍後會有客人,便不能多留你們了。”
孟氏口中的客人不是旁人,正是君王顧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