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玩笑,陛下也至於記那麽久麽?”韓墨初輕輕挑動了眉頭:“好了,陛下若是累了便與臣換換,陛下硯墨,臣來寫。”
“無妨。”顧修將手邊的濃茶一飲而盡,打起精神:“這樣的差事,何必再讓你也跟著受累?”
***
轉過天來。
是個萬裡無雲,晴空萬裡的好日子。
冰雪消融,春意盎然,汴京城郊的柳枝都抽了嫩芽,京中百姓竟相出遊,四處都是一派生機勃勃的好景象。
滿朝文武登臨殿閣,那些意氣風發的臣子們並不知曉,今日的他們即將經歷什麽。
宣政殿上君王未曾臨朝,太傅韓墨初身著一品紫金朝服立在龍案一側,寬大的龍書之案上堆放著一座半人高的木牌山,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導致了整座大殿之上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木漆味。
眾人還未勘破此局時,韓太傅便開門見山。
“諸位大人,昨日陛下一夜辛勞,故而今日不能列席朝會。隻好托本官帶給諸位大人一句話眼下國庫空虛,時局艱難,諸位都是我大周的肱骨重臣,也都是一心報效家國的忠臣良將。如若諸位不棄,就請將家中的閑散碎銀拿出來,與陛下共克時艱。陛下願以這些親手所製的功臣牌為敬,以彰諸位青天皓日之功。”
韓墨初話音才落,滿朝文武便炸開了鍋。
這群人中,有真心實意想傾盡家財報效朝廷的,有素日勤儉力不從心的,還有一群想著怎麽一毛不拔的。
韓墨初靜靜的立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看著朝堂之上形形色色的嘴臉,等到約莫一柱香後,韓墨初擺擺手叫過了身後的內監總管元寶,端著一本相當厚實的空白冊子走到了眾臣當中。
“諸位大人若是商議好了,那便在這本集賢錄上寫上名字,填上數目,無多有少,只聽憑自己心意就是。”
元寶先走到了雲孟兩家的國公面前,雲玨及孟紹對視一眼一人往冊子上勾了一萬兩的數目。
及傳向後,眾人紛紛效仿。
約莫半個時辰後,這本空白冊子被填得差不多了。
韓墨初接了冊子,一頁一頁的開始翻看。
翻到其中一頁時,韓墨初忽然停了下來:“工部尚書曹大人,捐銀九百兩,少了點兒吧?”
“韓太傅,下官寫的已經是下官大半年的俸祿了。”被點名的曹忠先是一愣,隨後又托起袖子,佯裝拭淚:“下官家中子侄之輩不爭氣,家中一年全靠下官的這點俸祿了。”
“哦?本官怎麽不知曹大人家中如此清貧?”韓墨初若有所思的從自己袖袍裡掏出了一本泛了黃的舊冊子順手翻到了某一頁上:“這是當年陛下聘嫁晴昭公主的禮單,這上面分明寫著工部尚書曹忠,贈芙蓉彩玉觀音像,當年市價一萬八千兩。您一年的俸祿才一千五百兩,這觀音像,您是怎麽買下來的?”
“這…這是下官家傳的…是家傳的。”曹忠心虛的閉了眼睛,實在不能睜眼再說瞎話了。
“原來是家傳的啊?”韓墨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本官想不到,曹大人家中竟然當真如此清貧,不如讓督官府上門到曹大人家中去,看看您家中可還有多少家傳之物可以變賣的,本官幫你一把如何?”
“韓太傅您不必說了!”曹忠聞言立時改口:“下官再添五萬兩銀子就是了!”
“照這麽看,戶部尚書吳大人,您這一千兩也是少了點。當年您贈了晴昭公主金帛彩衣一百零八件,價值兩萬兩千兩。”韓墨初手中托著禮單眯眼怎舌道:“嘖嘖嘖,難不成您這些彩衣也是祖傳的?就算是祖傳的,為何還能做成了晴昭公主穿戴的尺寸呢?”
“韓太傅,這…這個…”戶部尚書吳有思試圖分說,卻又不知從何處分辨,只能紅著臉低下頭:“下官也再添五萬兩吧。”
韓墨初欣慰的朝人頷首致意,又比著集賢錄上眾人填寫的數字,又比著當年晴昭公主出嫁的禮單一條一條的念了出來。
你說你沒貪過錢財,沒收過私禮,清清白白一個人,那又是如何送得起這萬般貴重的賀禮的?
就在眾人愁雲慘淡之際,門下給事中尚祈忽然反應過來,公然開口質問道:“韓太傅,您當年不是也贈了晴昭公主一座芙蓉玉香爐!若是按您所說,您的俸祿也供不起這樽香爐吧!”
想當年,他們這群人若不是看著一品首輔韓墨初往公主的嫁妝單子裡添了一份那麽重的賀禮,他們也不會隨之跟風,攀比著往禮單上砸錢啊?
韓墨初輕飄飄的揚起嘴角:“本官向來清貧,那香爐是陛下早年間的賞賜,統共也就那麽一件拿得出手的東西,也算是為陛下盡些心意。諸位大人,可還有什麽要問的?”
眾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只能老老實實的在那集賢錄上重新填上一串能保命的數字,灰溜溜的領回一副“功臣牌”算完。
誰能想到,七八年前的一場婚禮,能跟今時今日的朝堂掛上勾呢?
功臣牌的材料用的是最廉價的桃木,因為時間緊湊,所以毛刺都不曾打磨乾淨。下方懸掛的流蘇都纏在一起了,上面的字跡也是急著趕出來的,有些連墨跡都沒陰乾。得了功臣牌的臣子也不敢怠慢,只能將這個做工粗糙的爛木牌子用琉璃罩子供奉起來,時時反思一下自己當初為何會蠢到那種地步,削尖了腦袋給人送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