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韓墨初,他怎能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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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元年,三月初二日深夜。
珹王妃張氏臨盆,產育之時,因潞國公夫人早亡,只有晴昭公主顧錦陪伴在其身側。
那一夜,珹王府上燈火通明。
張氏揪著枕頭撕心裂肺的叫喊著,看著那些端著血水進進出出的宮人,晴昭公主也只能立在屋外的胎神象前低聲誦念。
那是她四弟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張氏拚命掙扎了一夜,直至三月初三日清晨,報喜的乳母才抱著一個顏色鮮豔,圖案喜慶的繈褓來至前廳:“恭喜公主殿下,王妃平安產育,是個小世子。”
顧錦急忙將那個還沒有睜眼的小嬰兒接了過來了,懸掛一夜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派兩個妥當人去宮中傳話,隻說珹王妃產育世子,去請陛下賜名。”
顧錦溫柔的親了口小嬰兒的額頭,拖在臂彎裡顛了又顛,看著那張皺巴巴紅彤彤的小臉兒,她的腦海中不免又浮現出了她的四弟顧偃。
她的四弟曾經那麽出色,又那麽驕傲。
聰明果敢,文武雙全。
她的四弟本該是這大周王朝下最出眾,最能乾的親王。
他本該是他七弟顧修的左膀右臂,本該同他七弟一起建功立業,手足同心的。
在顧偃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的韓貴妃母親從來都不許他和顧錦這些兄弟姐妹太親近,更不準他和母后還有尚未離宮的雲母妃說一句話。
父皇常說,她四弟是永熙元年生人,人品貴重,所以要格外用功。
多少次她帶著顧攸玩耍,顧偃都抱著一本啟蒙書眼巴巴的看著。韓貴妃與韓明一面將他四弟教得不可一世,一面又斷送了他本該有的手足親情。
十一歲那年,她帶著顧攸在宮中放風箏。顧攸手裡風箏斷了線,落在了樹上。年幼的顧攸當時就哭鬧著不依不饒,跟隨的乳母太監誰也哄不住。
途徑此地的顧偃二話沒說就爬到了樹上,即便自己也嚇得臉色蒼白,還是拚盡全力的幫顧攸這個幼弟拿回了風箏。
聽說那天晚上,韓貴妃沒有讓顧偃用膳。三天后顧攸就害了天花,差一點就沒活下來。
顧錦不忍再想顧偃幼年時的事情。可又忍不住聯想,如果今日他還在,初為人父的他該有多高興呢?
他一定會驕傲的挺著胸膛,像打了勝仗一樣抱著這個孩子跑來給她看,對她說:“長姐,你看偃兒有兒子了!你瞧他生的多漂亮啊!還會笑呢!”
只可惜,他走了。
連未出世的孩子,都沒有留住他。
他成全了自己的弟弟,成全了這個天下,他把所有的罵名都終結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公主殿下,不好了。”一個小侍女從產房中跑了出來,語氣急慌亂急切:“王妃產後見了大紅,卻不肯服藥,也不肯讓人止血,您快進去勸一勸啊。”
顧錦收拾了心情,抱著孩子快步走進了產房,坐在了張氏的床邊,低聲喚著張氏的閨名:“珠珠,怎麽好端端的不肯吃藥?不吃藥,身子怎麽會好起來呢?”
張氏虛弱的搖搖頭,沒有血色的臉上已經被痛出來的虛汗都打透了,濕漉漉的碎發貼在臉上卻沒有力氣整理,整個人都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好半天才說出了一句讓人心碎的話來:“長姐,求求你,放我走吧。”
叫喊了一夜的張氏,聲音嘶啞,短短的一句話張氏的眼圈兒也隨之通紅了起來:“長姐,我當真太想念王爺了...求求你了...讓珠珠走吧...”
顧錦伸手撫去了張氏額前的汗珠,雙眼不自覺的也跟著模糊了起來:“長姐知道你想著王爺。可是你若走了,這孩子可怎麽辦?他已經沒有了父親,你還想讓他也沒有母親麽?”說著,顧錦將懷中的繈褓朝床榻上的張氏湊了湊。
大約是母子天性,繈褓中的小嬰兒無意識的將臉貼到了張氏的臉上,無意識的摩擦著。
張氏咬著牙,強忍著別過頭去,不肯去看那湊到她身邊的孩子。
她知道,她只要看了那孩子一眼她一定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長姐,你別怪我。他是我替王爺留在這世上的骨肉,我的心,早就隨王爺去了,早就去了...”
張氏的哽咽,讓顧錦不得不又將孩子抱回了自己懷中:“你說你要追隨王爺而去,可是這孩子怎麽辦?將來誰來照顧他?你把他帶到這世上一遭,難道就要這樣輕易舍棄他麽?!”
“長姐。”張氏撐起身子抓住了顧錦的衣袖,下身處溫熱的血液漸漸湧流,她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但是為了自己新生的兒子,她還是拚盡全力的懇求著:“你會照顧他的對不對?你一定會照顧他的對不對?你是他的親姑姑,你待珠珠那麽好,待王爺那麽好,也一定會待我們的孩子好對不對?珠珠求你了,替珠珠照顧他,好不好?自從王爺走後,我不止一次的夢到他,夢到他一個人在那世裡又冷,又寂寞,我好想去陪著他,好想去陪著他....”
這些日子,顧錦的無微不至,讓張氏愈發安心能將孩子托付到顧錦手上。顧錦她溫柔,慈愛,純然真摯。
她知道,顧錦是皇帝和寧王最看重的手足,無論發生任何事他們都會顧及著顧錦的面子,同樣會善待這個孩子。
只要有顧錦在一日,這個孩子就會平安一日,比跟著她這個守寡的生母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