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兒和六哥家的毓恆玩得怎麽樣?可還親近?”
顧修的心思很明顯,毓誠長期養在宮中並不常與那些同齡的兄弟們在一起,他很憂心這個孩子是否會因此就與其他兄弟疏遠了。
“年紀相仿的孩子自然親近,咱們小主子和恆世子拉著小手玩兒了一日。一會兒去看金魚,一會兒去追小狗,回程的時候恆世子拽著小主子的袖子哭得那叫一個傷心,看那戀戀不舍的樣子,說這兩個孩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不為過。”
“既然如此,那何不讓誠兒在寧王府住一夜?年節下讓他們兄弟多親近親近也無妨。”
“原說是要住下的,只是小主子念叨著要找韓太傅,便回來了。”
“怎麽?隻想見你亞父?就不想見朕麽?”顧修本想逗逗那小家夥兒,誰料他板起臉來的樣子活像個冷面煞神。把他懷裡的小家夥嚇得脖子一縮,慌不擇路的逃到了韓墨初懷裡把臉蒙了起來。
“陛下這麽凶,換了臣,臣也不想陛下。”韓墨初抱著孩子忍著笑意,也不管顧修是不是漲紅了耳根。
***
夜燈下,燈影搖曳。
韓墨初守著一盞明亮但不刺目的琉璃盞屈膝坐在巨大的長案之前翻看著易鶨先生留下的手記。
這琉璃盞是顧修為了不讓神醫蘇澈在與韓墨初診脈的時候再嘮叨,吩咐內府司特製的。
燭火明暗可以根據室內光線自行調節,且光線柔和,不傷雙眼。
君臣二人再挑燈夜戰,也不怕了。
韓墨初在看書,顧修便從人背後趴在了人肩上,用一件極為寬大的氅衣將兩個人都裹了起來。
氅衣是今日金氏隨同給毓誠帶的那些玩具和吃食一齊送進來的,一共有兩件。
龍紋的是給顧修的,鶴紋的是給韓墨初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顧修的這些親人們在惦記著顧修的同時總會同樣惦記他韓墨初。
年前之時,晴昭公主從慧寧師太靜修的行宮之中帶回了兩雙由孟氏親手縫製的棉靴。
有顧修一雙,也有韓墨初一雙,供給嘗鮮的點心也是雙份。
這些人與顧修一樣,從沒有將韓墨初當做一個尋常的臣子。
可以說是愛屋及烏,也可以說是因為有了韓墨初在顧修身邊,能讓他們中的所有人都安心。
此時夜深,小毓誠已經拎著他的布老虎被尚宮吳氏抱走就寢去了。
自打那夜這兩個爹爹壓壞了小奶團的一床玩具後,那隻小團子就說什麽也不肯跟這兩個爹爹過夜了。
寂靜的暖閣中,就只有君臣二人。
“陛下若是困了就先上榻安置吧,臣自己再看一會兒。”韓墨初拍了拍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背,溫聲言道。
“朕不困,陪著你。”顧修說罷,便將側臉枕在了韓墨初的背上十分坦然的閉目養神。
韓墨初身上那股特有的紙墨的氣息,總能讓他安心舒適,好像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可以就此放下。
“陛下說話的聲音都虛了,還說不困?”
“朕若是在這兒睡著了,你便把朕背回去。左右太傅大人連突厥的震天弓都拉得動,這裡離床榻也不遠,”
“陛下,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就這麽喜歡賴在臣背上?”
“你背上舒服。”顧修點頭應道,將背上的氅衣又向肩頭拉動了幾分,就此閉緊雙眼,當真擺出一副準備入睡的架勢來。
“陛下肩上的傷還痛麽?” 韓墨初合上了手中的書本,偏頭從燈影的余光中看著背上的君王從容的睡顏。
顧修提起震天弓,他便想起了今日京郊大營中那無比凶險的一幕。
雖然在顧修穿上那身釗金戰甲之前,韓墨初曾經在軍器監後方的校場上用活羊做過數次試驗,幾乎從未失手。
可既便如此,他在將弓箭瞄準顧修的時候雙手還是忍不住發抖,冒汗,全然無法專注集中卻又必須讓自己徹底專注集中。顧修從馬背上飛下去的那一瞬間,連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躍馬衝到了顧修身邊。
這大約,就是關心則亂的意味吧。
為了能做出這件釗金戰甲,顧修在前朝力壓群臣。
試驗之前,顧修當著眾臣將這戰甲說成是君臣共同所製,將試前的風險攬在了他自己身上。
試驗結束,釗金戰甲大獲成功後他又將所有的功勞都給了他一個人。
這便是顧修待他的方式,也是顧修這個生性端正,不善言辭的小狼崽愛他的方式。
“子冉不提,朕都快把這事給忘了。”顧修睜開眼睛坐直身體,讓韓墨初傾身向後,就枕在自己纏著半圈繃帶的肩頭上:“其實在營中換了衣裳便不疼了。”
韓墨初隔著顧修的寢衣撫了撫他肩頭處傷痕的大致位置,鄭重道:“陛下,就那麽信我麽?”
“子冉這些年問過朕許多次。那年在征高句麗的戰船上,你也是這樣問。”
“那次不一樣。”韓墨初眯著雙眼
顧修抵著人額頭低聲道:“同樣是你我,有何不一樣?”
“那次與此次情形不同,昔年的情形一目了然。”韓墨初側身與顧修拉開了一點距離,試圖將這個話題提升成為正經的君臣議題:“這一次戰甲的成敗臣的把握只有八成。於臣而言,八成把握和沒把握才是當真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