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韓墨初這裡卻調了個個兒。
雖說韓太傅生得沈腰潘鬢,一表人才,但他自為官出仕以來的功績建樹,學識才乾,都遠遠超過了他這張本該讓人過目不忘的神仙容顏。
故而宮中內外之人談起他的時候首先想到的都是他的才華橫溢,遠見卓識,燮理乾坤, 極少有人會想起他的外在。
以至於他這麽個玉質光華的人在皇帝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會聯想到他與顧修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皇帝會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哪怕是他和顧修當著群臣的面卿卿我我,眾人也都覺得這只不過是君王對少年恩師的正常的眷顧之情。
再加上顧修與韓墨初這兩個宮中的正經主子一向是對下寬仁,從無苛待。
那些跟在他們兩個身邊的內侍十有八九都領過他們兩個的恩典,誰也不願給這樣好的主子心裡添堵。
每個得知此事的人都是心照不宣,甚至想方設法的幫著兩人圓場,導致不明真相的人心思稍微想偏了一點兒, 就覺得是自己的心臟得不行。
故而這君臣二人在宣政殿東暖閣裡的那些事情傳了小一年的功夫,連宣政殿的宮門都沒傳出去。
直到一個晴朗無風, 萬裡無雲的午後。
太醫令蘇澈入見與這君臣二人請平安脈。
按先帝留下的宮規, 太醫叩診平安脈的頻率為十日一次。
只因這二人素日政務繁忙, 改為了一月一次。
而這一月一次的頻率,還是身為太醫令的蘇澈一直堅持爭取來的結果。
宣政殿東暖閣內。
長逾兩丈的桌案跟前,顧修君臣二人並肩坐在一側,同時伸著左手搭在脈枕之上。蘇澈板著一張語重心長的老臉,眯著眼睛,在成堆的奏報中勉強擠出了一個位置,一手叩著一人的脈門同時看診。
這等高難度的手法,估計也就只有這位神醫蘇常如做得到了。
“嘶...肝火虛旺啊。”蘇澈皺著眉頭,指尖靈活的在兩人的脈門上點跳,轉頭看向明顯比兩個當事人還要緊張百倍的尚宮吳氏:“吳姑姑,陛下與韓太傅這些日子飲食如何?起居可還應時?”
“這...”吳氏被蘇澈口中肝火虛旺這四個字說得有些心虛,努力回想著她這一個月來可有什麽照顧不周的地方:“陛下和韓太傅這一月來雖說忙碌辛苦,可起居還算應時,每日基本不到子時便會安寢,只有過兩次通宵未歇的時候。還有飲食,除了每日的葷素食單,睡前還會添上一份湯飲。”
“湯飲?什麽湯飲?”蘇澈追問道。
“昨日用的是黨參羊肉湯,前日是杜仲乳鴿湯,大前日是蟲草豬肝湯......”尚宮吳氏一五一十的交代著她連日來守著灶火費心勞神的熬出來的湯飲,生怕漏掉了一兩樣導致病情誤診。
“等等,這眼看都快入夏了,吳姑姑您燉這麽多補湯做什麽?”身為醫者的蘇常如撚著下頜處稀疏的胡須,直言道:“難怪陛下和韓太傅會肝火虛旺了。”
“這都怪老身不好,覺得陛下和韓太傅日夜辛苦,所以想做些養血益氣的湯飲,沒想到反而壞了事。”尚宮吳氏為人要強甚少與人低頭,唯獨就對這個醫術高明的蘇神醫篤信到了極致。
“吳姑姑啊,這進補的藥膳也是要尊醫囑的。陛下和韓太傅都在壯年,身體本就健旺,眼下又正值春夏交節之際,像您過往做的那些銀耳紅棗湯,綠豆百合湯就好得很。若是照您這樣再補下去,我可不是危言聳聽,虛補過甚,會傷五髒的。”
“蘇常如你別說了,那些湯都是我讓吳姑姑燉的,因為我想喝。”韓墨初出言攔了一句,意在把蘇澈這副作威作福發嘴臉收斂起來。
“你想喝?”蘇澈瞪大了眼睛,不斷的打量著韓墨初:“子冉啊,你是覺得自己腎陽有虧麽?喝這麽多益氣補腎的藥膳,你這眼下也沒個妻房......”
“咳咳。”一直沒有發話的顧修終於按捺不住,掩口咳了兩聲:“蘇先生,朕和韓太傅都沒什麽大礙吧?”
“回陛下,您和子冉的身子都沒什麽大礙,只是千萬別再亂用這樣的補湯了。”蘇澈歎氣收拾著自己帶來的脈枕,嘴裡依舊滔滔不絕:“畢竟您現下還未封妃立後,子冉也不曾娶妻,所以這腎陽之事上還是不能太過......”
蘇澈說著說著忽然愣住了,整個人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
直到手中拿著的脈枕掉落也渾然不覺,依舊呆愣愣的傻在原地。
“常如?你怎麽了?”韓墨初不明所以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圈:“這是在禦前,你怎可如此失禮?”
“額...是...是...微臣失禮了...”蘇澈回過神來,態度與先前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乾淨利落的收拾了自己的藥箱,急匆匆的起身行禮:“微臣這就回去開方配藥,為陛下和韓太傅調理身體,先行告退了,告退了。”
***
兩天后。
蘇澈找了個嘴嚴腿快的小太監,要韓墨初在次日未時三刻到太醫院見他一面。
並且反覆強調,事關重大,一定要韓墨初獨自前往。
面對如此神神叨叨蘇澈,韓墨初念著自幼一同長大的情誼不疑有他,按著約定的日子來到了太醫院內。
韓墨初到時,整個太醫院內寂靜無聲,院子裡曬的藥材也無人打理。
走進之後方才發現,診台之後,藥櫃之前只有蘇澈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