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麽,只是自京城待得久了,想帶這孩子去見見各地風土,都說台州臨海郡富足豐饒,民風淳樸,又能見到漕運碼頭,能給這孩子長長見識。”韓墨初扶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團子,這一路上這隻小團子沒少被他們當做借口,替他們解圍。
“巧得很呐!巧得很!我姐夫便是臨海郡人,姓百,人稱百員外。為人和善,平素裡最是好客。”陳準說罷眼前一亮:“哎呀!不如二位恩公便隨我回家,二位救我一命,我自然要好生做回東道!”
百員外?韓墨初暗暗念了一句。
百這個姓氏並不常見。
他當年入京揭榜時曾經帶過一個名叫百裡的小廝,聰明勤快,手腳麻利,就只是嘴碎得很。
每日從他睜眼那一刻起,那張嘴便從來也不曾停過。
自廣陵上京的那一路上,他耳朵裡填著三層棉花,有時都抵擋不住那小廝嘴巴的穿透力。
以至於時到今日,他仍舊對那小廝印象深刻。
他記得他入宮前夜給了那小廝一百兩銀子,也不知這人如今哪兒去了。
***
又兩三日後,君臣二人的馬車按著陳準所指的方向果然來到了一戶深宅大院之前。
陳準也趁著這兩三天換了衣裳洗了臉,把先前的落魄一掃而光。
“二位恩公且等等,我去讓家人出來迎迎你們。”說罷,陳準下了馬車。
等在門前的老管家一眼認出了陳準,上去便抓住了人的手腕:“準少爺,您可回來了,夫人在家都快急瘋了!”
陳準拽著老管家進了大門,韓墨初也拉著顧修從馬車上落了腳。
不消片刻,大院裡呼呼啦啦的迎出來了一大群人,為首之人不過三十來往年紀,穿著一身深褐色的員外衫,一張瘦長臉,下頜處還續著兩根稀疏的胡須。
那人邊走嘴裡邊像連珠炮似的說著:“恩公呢?恩公在那兒呢?你怎麽碰見的恩公?恩公救你受傷了沒有?恩公……”
男人走到韓墨初面前,忽然愣住,漸漸的壓抑不住眼圈泛紅,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勒住了韓墨初的胳膊:“公子!公子!還記得我嗎?公子!公子我是百裡啊!公子你怎麽不理我!公子!”
那一天,韓墨初到底還是回憶起了十數年前那些個與小廝百裡朝夕相對的日日夜夜。
他也從來沒有這般實打實的希望自己是個聾子。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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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坦誠
古人常言:“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在今日以前,自詡見過驚濤駭浪,涉過龍潭虎穴的君王顧修一直以為尚宮吳氏是這個世上最嘮叨的人。
一件事翻來覆去的能說上三五十遍也不算完。
直到他今日遇到了這個韓墨初曾經的小廝百裡。
這個名喚百裡的男子, 足足抵得過二十個吳姑姑。
自從他們見了這人開始, 這人的嘴便沒有一時一刻停下來的, 從廳前待茶,到晚膳入席, 哪怕沒有任何人回應, 他也能一直按著自己的路子說下去。
比如說,晚膳桌上的一條鮮魚尾刺剔除得不夠乾淨,他便能把他家廚子自進到他家中那天起所有做過的魚肉都念叨一遍,然後再指出今日的魚肉與往日的魚肉相比有什麽不同。
再比如說,見到四歲多的小團子自己能十分熟練的提著筷子夾菜進食,他又能順著這個由頭提起他夫人陳氏是怎樣嬌慣他的兩個兒子的。
更有趣的是,這位百員外的夫人和兒子都不大愛說話,家中的仆人, 雜役,管家,也都不大愛說話。
就好似全家上下所有的話,都被這廝一個人說完了。
酒過三巡而後,陳氏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告辭離去,並且非常貼心的帶走了明顯已經坐不住的小團子。
待客的廳堂之上,只剩下陳準與百裡還在作陪。
“公子, 您這些年過得如何?怎麽想到到此處來了?是不是在京中過得不好啊?那時您給了我一百兩銀子還放還了我的身契,我本以為您入宮是做大官去了呢。早知如此, 那時我還公子五十兩就是了啊。”百裡端著手中的小巧的紫砂茶壺仰頭飲了一口, 又清了清嗓子:“還有啊, 那時您說入京尋親,最後到底是尋到沒有啊?”
這柄紫砂茶壺,是顧修第一眼見到這位百員外時他便一直端在手裡的。起初顧修還不知這茶壺究竟是作何用途,後來才慢慢發覺原來是話說得太多飲嗓用的。
韓墨初啟程入京時並沒有告訴這個只會陪他走這一路的小廝說出實情,故而百裡也不知韓墨初究竟是誰,更沒有把韓墨初同如今譽滿天下,權傾朝野的韓太傅聯系在一起。
今日在台州偶然相見,他隻當是當初服侍的好心主子落魄了,要到他們這邊陲之地來討生活了。
“親是沒尋到的,所以我便辭了官。後來也娶了妻生了子,妻子死後我也不曾續弦,隻與妻弟帶著孩子一路過活,手頭倒也還算寬裕。”
顧修與韓墨初對外的關系是他們自離宮之時便商議好的,顧修是韓墨初的妻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