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份病歷看著也只是尋常,但姓名處卻並沒有寫趙小姐的名字,只是用了一個“趙”字代替。不過這倒是並沒有什麽,如今雖然風氣開放了些,但守舊些的女子,還是並不願意在外留名的。
趙小姐燒傷了手腕、小臂,興許是真的怕留疤痕,並沒有避諱見洋人。來這裡診治過許多次,病例上最後也寫到“恢復良好”。
汪巒從頭瞧過幾遍,確不見什麽端倪,隻好又將懷疑暫放。但他心中卻還記掛著另一樁事,不禁又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許護士。
“安德烈斯醫生,真的不給人做手術嗎?”
許護士的神情幾乎沒有什麽變化,她點點頭,剛要說“是”,抬眼間卻對上了汪巒的雙眼。
那是一雙極美的眼睛,烏黑得如同雀瞳,可又無聲無息地逸散出碎金的光片,輕而輕地落到了她的心裡。
汪巒就這樣看著她,又問了一遍:“安德烈斯醫生,真的不給人做手術嗎?”
許護士的心中,如驟然著起了野火般,狂熱地癡迷上了汪巒的眼眸,什麽都不重要了,仿若只要能讓這雙眼睛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片刻,便甘願將一切奉上。
可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強硬地闖入了兩人之間,死死握住了汪巒的手腕,刹那間碎金光片盡然消失了,許護士也突然清醒過來。
“是的,安德烈斯醫生從來不給人做手術。”
汪巒感覺到手腕上的痛意,還有祁沉笙不斷逼近的氣息,微微地低下了頭。
“該走了。”祁沉笙的聲音,又像是被冰封住了般,而汪巒知道這冰層之下,燃燒著怎樣的孽火。
張豐梁顯然並沒有注意,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聽到祁沉笙的話後,還很詫異地問:“二少爺,這邊您已經查完了?”
祁沉笙依舊死死地攥著汪巒的手腕,就這麽將人拉入懷中,而後說道:“派人把這裡封起來,所有的病例都帶走,送到我那裡。”
張豐梁聽後點頭應著:“好,好,我現在就讓他們乾。”
祁沉笙卻已沒什麽心思聽他的話了,不由分說地將汪巒抱起,再次用黑色大衣蓋住他的身體,大步徑直走出了診所,一直將抱回進車裡。
隨著車門的一聲重響,汪巒知道祁沉笙也上來了,車裡與車外隔絕著,連前排的司機都出去了,只有他們兩人。
“對不起。”汪巒先開了口,他靠在車窗邊,輕輕地說道。
“我不想聽這個。”祁沉笙幾乎毫不留情,他將汪巒扣到身前,想要解開了他前領的扣子,卻被汪巒按住了手。
“別看它。”汪巒的聲音很低,幾乎帶上了哀求的意味。
“為什麽不看?”壓抑的怒火一下子衝湧出來,灰色的殘目明明是那樣的無神,但汪巒卻覺得它已經穿透了那層衣領,注視著鎖骨之下的雀鳥紋身。
“我再說一遍,執妖會靠仇恨與消耗臨亡者的生命而生。”
在為執妖復仇前,每一次動用執妖的力量,於臨亡者而言都是在逼近死亡。
“九哥當真想用這種法子,從我身邊逃走?”
“不是!”汪巒撐起了身子,可隨即因著心緒的波動,又忍不住咳喘起來:“咳咳,我隻想……幫到你。”
“至少是在汪明生這件事上。”
“這算什麽?”又是片刻的沉默過後,祁沉笙的目光依舊冰冷,他貼近到汪巒的耳畔,戲謔而沉鬱地說道:“九哥,這算什麽?對我的補償嗎?”
汪巒沉默了,祁沉笙卻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吻上了他的側臉。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他的聲音,也重新籠上了不知真假的溫柔。
“這些我會去查的。”
“九哥,你現在該休息了。”
第8章 血中刃(八) “如今,已經拖成了癆症……
車子一路開回了小洋樓,期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祁沉笙把汪巒抱回到臥室中,也沒有說。
汪巒看著祁沉笙的背影,又從鋼琴後的小門離開了,門後甚至傳來了上鎖的聲音。隻留他縮進了紅色的絨毯中,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祁沉笙離開臥室後,面色陰沉地回到書房中,撥出了何城東的電話,徐徐地念出了幾個曾出現在診所病例上的人名。
“給我查清楚他們最近的動向,或者隨便搭一條什麽線,讓我跟他們見個面。”
電話那邊的何城東,匆忙地做著記錄,可當他聽到趙小姐時,忍不住出聲提醒道:“二少爺……您還記得,半個月前,大老爺給您的那張請柬不就是趙家小姐的。”
祁沉笙聞言一愣,打開了書桌右手邊的抽屜,翻了幾下後才從一摞文件下,找出了何城東口中的請柬,上面的日期恰是幾日後。
“二少爺,我聽說趙家小姐這次生日,正趕上糧爺趙跟尼德食品公司談下了一筆大生意,故而要辦得極是熱鬧,你說的克勞斯先生就是尼德食品的經理人……所以他說不定也會去。”
祁沉笙聽後皺皺眉,他並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巧合的事:“去查查,克勞斯兄妹與趙家還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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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巒一時醒,一時睡,隻覺得身上沉沉的,說不出的難受。而直到晚飯時分,祁沉笙也沒再回來,只有豐山帶人送進了些吃食。
他勉強吃了一些,就又躺回了床上,可到了半夜竟發起高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