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便走到汪巒的身邊,將留聲機的唱臂抬起,房間中的音樂霎時便消失了。
張豐梁立刻將張茆拖到一邊,壓著聲音教訓起來,汪巒倒是沒有什麽被打擾的不滿,只是望著留聲機的膠片,低聲說出了一個詞:“Enthauptung.”
祁沉笙皺皺眉,與汪巒對視一眼,確定了心中的答案:“斬首?”
“對,這首曲子叫《斬首》,又名《月光之斬》,”汪巒伸出瘦長又蒼白的手,取下了留聲機上的唱片,輕輕道:“說的是彼埃羅臆想自己的罪孽,而被月光斬首。”
第7章 血中刃(七) 安德烈斯醫生從來不給人……
汪巒可並不認為,這是一首能夠舒緩情緒的曲子,月光對罪者的審判,那麽安德烈斯醫生究竟又做過什麽事,要經受這樣的審判呢?
“安德烈斯最近都接觸過什麽人?”祁沉笙不再看那台留聲機,執著手杖問張豐梁:“病人,或是相熟的人,你們查了嗎?”
張豐梁聽後立刻點頭,回答道:“基本情況已經摸得差不多了,剛剛診所的兩個護士也來了,具體還在詢問她們。”
汪巒還記掛著手術刀的事,於是便接著問道:“最近安德烈斯給什麽人做過手術嗎?”
“這倒是沒有,”可不想這一問,卻讓張豐梁搖起了頭:“不止是最近,這位安德烈斯醫生,從來不給人做手術的。”
“從來不做手術?”汪巒疑惑地皺皺眉,就從目前發現的種種跡象來看,安德烈斯實在不像是從不做手術的樣子。
祁沉笙也留意到了櫃子裡的書本,在他印象中,這位安德烈斯醫生以治療肺類疾病而出名,所以當時他才會讓何城東來請他,但確實並未聽聞過他還做手術。
“是啊,”張豐梁繼續補充道:“這整座診所裡,並沒有做手術的地方,兩個護士也說,安德烈斯醫生平時最多會給人處理一下外傷,但是不接手術的。”
“去樓下吧。”祁沉笙側眸看了一眼汪巒,知道他必定還是有幾分不信,沉聲說道。
張豐梁自然沒什麽不肯的,把侄兒張茆往自己身後一拽,就招呼著兩人下到了一樓。
診所的一樓,被從中隔為了兩部分,入門處設作了會客室的樣子,應是便於讓病人舒適等候,再往裡,才是安德烈斯平日裡的診療室。
眼下這並不太寬敞的地方,聚著三四個巡警,另有兩名護士。
那兩名護士,一個姓許,看起來是有三十多歲了,在診所中也做了許多年事,乍一聽聞安德烈斯的死訊,還紅了眼睛。
另一個年紀小些,看起來也就不到二十吧,剛來沒多久,如今臉上盡是惶恐。
祁沉笙與汪巒一下來,那幾個巡警就很有眼色的自發退開了,張茆現在也想跟著退走,然而卻是不能了,隻得硬著頭皮跟在張豐梁的身後。
會客廳中並沒有什麽可看的,汪巒的心思還是放在存檔的病例上。
確實,要想知道一個診所的大夫,最近有接觸過哪些人,病例本子必是很好的線索。
汪巒翻開病例時,祁沉笙就靠在他身後的窗邊,目光微斜著,耳邊聽著張豐梁對那兩個護士說道:“你們再來說說,安德烈斯醫生最近接觸過什麽人?”
“好……”那個年紀大些的許護士,到底性子穩些,用手帕擦擦眼睛說道:“安德烈斯醫生平日裡不怎麽交際的,除了病人外,也就是與施納德、克裡先生關系好些。”
“還有克勞斯兄妹,他們原是來找安德烈斯醫生看燒傷的,後來也就成了朋友,常有往來。”
汪巒按著許護士說的,用細長的手指不斷地翻看著病例,果然找到了四個月前克勞斯兄妹兩人,來治療燒傷的記錄。
“安德烈斯醫生治療燒傷很好嗎?”汪巒目光在那鋼筆寫成的字跡上,凝頓了片刻後問道。
“是的,”許護士點點頭,歎了口氣說道:“安德烈斯醫生有自己的法子,不知配出來什麽藥膏,在傷處塗抹幾次後,就好得特別快……而且還瞧不出疤來呢。”
“哦,對了,”許護士忽然想起來什麽,又說道:“還有一位趙小姐,當初就是來找安德烈斯醫生看燒傷的,後來傷好了,還是很喜歡來這邊,我看她與安德烈斯醫生,有幾分處朋友的意思。”
“可惜後來,兩人也沒成好事……”
“趙小姐?”興許是安德烈斯的死狀,總讓汪巒想起畫皮的故事,所以聽到有年輕女性的名字時,不禁格外關注了些:“哪個趙小姐?”
“聽說就是城東糧爺趙家的小姐呢。”許護士說著,就從櫃子裡將另一本病例冊子拿出來,要翻給他看。
靠在窗邊的祁沉笙,聞言若有所思地抬起了頭。
汪巒聽著“糧爺趙”,心下猜想這應當是人們送的俗號,但他到底並不熟悉雲川的人情,於是便看向祁沉笙,恰與他目光相對。
“沉笙,你知道趙家嗎?”
“哎,趙家小姐,不是……”一旁的張豐梁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剛要說出來,卻冷不防地被祁沉笙淡淡一瞥,立刻心領神會地閉上了嘴。
“怎麽?”汪巒有些奇怪張豐梁的話,想要問時,祁沉笙卻已接過許護士手中的病例冊子,對他說:“看這個吧。”
汪巒垂下眼眸,當真沒有再問什麽,轉而繼續看起趙小姐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