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祁沉笙言語中的威壓更甚,老頭卻咬死了牙關,怎麽都不肯改口。
汪巒見狀,心中默默盤算著,如何繼續逼問下去,可就在這時,卻感覺到鎖骨之下的紋身,又開始灼熱起來。
他下意識地看向肩頭的金絲雀,耀目的金光乍然流現,籠罩著那小小的雀鳥,光芒尾處又逸散出萬千碎羽,漫漫紛飛又飄然落地。
隨著羽毛一同落到地上的,還有少年幾乎透明的虛影,伊恩終於又積蓄起了力量,由金絲雀化成了人形,緩緩地從汪巒的身後,走到了老頭的面前,俯視著地上的人。
“是嗎?”
“你真的是來清點葡萄酒的?”
老頭的身體忽地大震,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在流金光芒的籠罩下,無意識地長大了乾裂的嘴,怔怔地望著伊恩。
“你--”
“你--”
汪巒忽然感覺到說不出的異樣,老頭看向伊恩的眼神中,完全沒有恐懼,反而透露出著急與……貪欲。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下一刻,那老頭便突然站了起來,年邁的身子骨讓他險些又跌回去,但他還是撐住了,向著伊恩踉蹌著撲去,口中還顛七倒八地說道。
“你,你怎麽出來了。”
“快,快回去!別讓他們看到你,快回去!”
伊恩神色冷漠地站在原地,無聲地看著老頭的動作,少年的身體只是虛影,老頭無論如何都無法觸碰。
他越發瘋癲地揮動著雙手,見實在無法勸動伊恩,便又朝著兩人“入侵者”打去。
“你們走!走啊!”
“快滾!”
“誰都別想帶走他!”
“他在這裡,是我的了,就是我的了!”
眼看著那老頭真的要打過來,祁沉笙灰色的殘目一暗,猛地抬起手中的紳士杖,反手就衝他的手臂揮震出去,順勢將老頭摔到地上。
“啊--”老頭哪裡受得住這般,立刻抱著手臂蜷縮在地上扭動起來,頭上包著的布巾散落下來,露出灰白而凌亂的頭髮。
這時,靜靜地站在一旁的伊恩,才再次踏出了步子,來到老頭的面前,隨著不斷飄落的碎羽,俯下身去。
“是你。”
“是你把我騙到這裡來的。”
他的嗓音空靈極了,輕盈而無有依托,卻漸漸泛起恨意。
老頭聽到伊恩的話後,顧不上手臂的疼痛,又掙扎著抬起頭來,望著伊恩不斷搖頭:“不……不……”
“我,我沒有騙你……我沒有!”
他的喉嚨因為嘶喊而劇痛,但老頭還是不斷說著:“我只是想留下你!”
“伊恩,伊恩……你那麽美,那麽好看……聲音也好聽,還會對我笑……”
老頭像是沉浸在了某種,原本就不存在的臆想中,口中不斷喃喃地說道:“你是這教堂裡最好的人了,我看到你……看到你的臉,你的手,聽你在教堂裡唱歌,還能去聞聞你的衣服。每天,每天都能這樣就好了……”
“可你為什麽要走呢!”
“我不要你走!”老頭的話音突然轉向憤怒,他不斷地搖著頭,然後用他滿是汙泥的手,顫顫地抬起來,想要去觸碰伊恩乾淨的面龐,卻在即將觸及的刹那,被伊恩避開了。
伊恩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老頭,身上的碎羽墜落得越來越快。
老頭那醜陋蒼老的臉,映在他的眼眸中,更深深地烙刻在他的心裡,讓那些因為痛苦而刻意遺忘的記憶,終於隨著恨意重新翻湧出來。
他終於想起了發生在這斯戈爾教堂地下,深不見光之處的罪惡。
第99章 金酒屍(十九) 終於……快要結束了。……
“當年……是你告訴我, 希儂神父要我來這裡找他!”
“你還不承認嗎!”
伊恩虛幻的身體,因為恨意而不斷迸發出金色的流光,面目幾乎都要模糊掉。
老頭的癡迷終於被恐懼所擊醒, 他用手撐著地面,開始慌忙地搖頭,灰白頭髮糊在了臉上。
“是,是我說的……但,但我沒有害你!”
“有人, 有人跟我說,只要把你帶到這裡,就能留住你了, 你就不會離開了!”
“我只是傳了個信而已,我只是想要留住你啊!”
老頭的話再次繞回到原處,他伸手遮著耀目的金光,想要爬到伊恩的腳邊, 可刹那間只聽到頭頂赫然響起一聲鷹嘯,老頭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可他還未等看清什麽, 右眼便感到一陣劇痛。
“啊--”
那周身暗羽的蒼鷹, 揮動著翅膀自空中俯衝而下, 用尖銳如鉤的喙,生生將老頭的眼珠啄了出來, 連帶著扯出的血絡,丟到了伊恩的腳下。
可伊恩連看都不想再多看,他身上流溢出的金光火焰,照亮了這片雕像群,而後向著那看似無盡的黑暗中, 輕輕一推,被幻象所掩蓋的酒窖門,就這樣被推開了。
祁沉笙看了一眼在伊恩身後盤旋的蒼鷹,扶著汪巒也走了進去。
伊恩的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他如遊魂般在酒窖中飄蕩,經過一排排擺放著巨大橡木桶的架子,口中不斷地重複著--
“我在哪,我在哪……”
“你們把我藏到哪裡去了……”
“我的身體在哪裡……”
這一聲聲低念,幾乎已經要變成怨鬼的哭嚎,汪巒緊緊按著鎖骨之下的紋身,由那裡感受到的不僅是灼痛,更多的是伊恩心中的冤屈與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