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除了汪巒與祁沉笙外,一切都處於靜止之中,可隨著手中提燈的前進, 那些投落在地上牆上的黑影,都仿佛跟隨著他們,圍攏著他們,行走起來。
不, 不止是影子,就在這時,汪巒忽然聽到, 在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兩聲, 極輕的腳步。
他下意識地想要轉身, 可動作卻成了提燈查看身邊的雕像,唯有眼睛的余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身後--那裡卻仍舊只有蒼白的雕像, 林立在死寂之中。
“怎麽了,九哥?”祁沉笙半環著汪巒的肩膀,也側身過來,低聲詢問。
汪巒稍稍抬眸,兩人在提燈的融融的光線中, 目光乍地相觸,片刻後又自然地分開。
“沒什麽,只是覺得這尊雕像,咱們剛剛是不是路過過?”
祁沉笙執著手中的紳士杖,語氣淡淡地聽不出什麽多余的情緒:“我倒沒注意,咱們再走走看吧。”
說完,汪巒也沒有提出什麽異議,轉過身來與祁沉笙繼續向前走去,而落在他肩上的金絲雀,卻睜開了眼睛,在無人注意的黑暗中,流過幾點碎金。
一尊又一尊的雕像,隨著他們的腳步,出現在前方的路上。昏暗的提燈根本照不到盡頭,他們也不知還要走多久。
漸漸地,他們所路過的雕像,越來越似曾相識,同樣的破損了面容,折斷了翅膀,粉碎了身體。
仿佛有隻無形的黑手,在牽引著他們,步步踏上重複的路。
但汪巒和祁沉笙,卻沒有表現出半分異樣,他們依舊是走走停停,時而駐足查看雕像,然後就繼續向前走著。
可他們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頻繁得響起,起先還克制地極輕,漸漸地開始有些慌亂,又快又急好似在尋找什麽,甚至連隱藏都顧不上了。
沉重,無措,恐懼,掙扎--
汪巒沒有回頭,卻能夠從那變化這的腳步聲中,玩味般地讀出,身後之人逐漸崩塌的理智。
“沉笙,你知道,為什麽我們一直在走重複的路嗎?”
再次路過一尊雕像後,他忽而開了口,語氣是那樣的溫柔,惹得祁沉笙垂眸看向他時,眼神中都盡是戀慕。
“嗯?九哥知道為什麽?”
“因為……”汪巒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仿佛怕是被黑暗中什麽東西聽到:
“因為,我們的身邊,跟著鬼啊--”
靜寂,隨著汪巒話音落下,死一般的靜寂隨著恐懼,迅速蔓延開來。
“九哥,你可別嚇我。”祁沉笙執著手中的紳士杖,故作害怕地說道,可惜這樣的語言從他的口中淡淡說出,實在沒有半分可信度。
但汪巒湊合著,繼續說了下去:“我可沒有嚇你,從剛剛開始,那鬼就趴在我的耳邊,跟我說了好多話。”
“那他都跟九哥說了些什麽?”祁沉笙握著汪巒的手,慢慢俯身,也臨至汪巒的耳邊問道。
“他說……”汪巒斜眸看向黑暗中的無數雕像,而後聲音一點點冷了下來,幽然而陰滲:“他說,自己被困在這裡太久了,要我們留下來陪他。”
“這可不行,我們怎麽能留在這裡呢?”祁沉笙搖搖頭,攬著汪巒又向前走了幾步,緊接著就聽到,那跟在他們身後的腳步聲也響了起來,跌跌撞撞再控制不住動靜。
“是呀,我也是這麽對他說的,”汪巒像是根本聽不到那腳步聲,繼續說道:“所以,我跟他打了個商量。”
“我說,我可不想留下來,也不想讓你留下……”
“不過我們後面,還有一個人,不如就去找他吧。”
說完,他與祁沉笙默契地轉身,一起看向身後,仿佛要欣賞惡鬼捉人的場景。
而在無數的雕像之中,又響起了逃命般的腳步聲,這次他們終於能看到那個人的身影,他不再躲藏,反而向著汪巒與祁沉笙趕來。
只聽撲通一聲,那人直接跌跪在他們面前,口中語無倫次地念叨著:“別來找我,別來找我……”
剛剛汪巒用金絲雀的力量,故意設下幻象,讓這片本來不大的雕像群,變成鬼打牆的迷陣,為的就是逼跟在他們身後的人出來。
可這人真正出來了,汪巒卻微微有些驚訝,他確實沒想到,這個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會是白天見到的守墓老頭。
他會是當年害死伊恩的人嗎?
守墓老頭本就心中有鬼,又在那雕像中繞了許久,此刻早已是驚惶難安,隻覺得汪巒口中,趴在他耳畔的鬼,已經跑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拚命地伸手,在自己的肩上耳邊拍打驅散,可觸及的只是虛空,反而覺得更加陰冷,好似那鬼怎麽趕也趕不走。
他怕極了,慌不擇路地去拽汪巒的衣角,渾濁的眼睛瞪得死大:“你,你快跟他說,別來找我!”
祁沉笙皺皺眉,攬著汪巒後退幾步,愣是沒讓那老頭的髒手碰到他。
汪巒卻似不怎麽在意,垂眸看向趴在地上的老頭,開口問道:“你不要他來找你,那你又來這裡做什麽?”
老頭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只是將臉深深埋了下去,像是這樣就能逃避。
細長的紳士杖,在地上敲擊著,祁沉笙的殘目凝視著他,聲音比汪巒更為刻薄逼人:“不想說?”
這下老頭連哆嗦都不能了,渾身冷得像是僵住了,半晌後才囁喏著說道:“我……是威爾神父,來讓我清點窖裡的葡萄酒。”